第28章 义释小乞儿（市井逢故人，白芷施粥济灾民）
暮春的江陵城浸在一层湿漉漉的雾霭里，秦淮河上飘来船娘咿呀的摇橹声，混着岸边叫卖杏花糕的吆喝，在青石板长街上织成一片市井喧闹。秦风牵着黑鬃马转过街角，龙魂剑柄缠着的旧布条被晨露洇湿，剑鞘轻叩马鞍，发出细微的叮咚声。
“侠士行行好！“墙根下忽地窜出个蓬头垢面的小乞儿，枯瘦的胳膊抱住他左腿。那孩子不过八九岁年纪，破麻衣下露出满臂青紫鞭痕，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却亮得惊人：“城西粥棚发霉米，阿牛哥喝了上吐下泻......“
话未说完，巷口传来杂沓脚步声。三个敞着襟怀的泼皮提着木棍追来，领头那个脸上横着刀疤，一脚踹向小乞儿后心：“小杂种还敢告状！“秦风身形微动，刀疤泼皮的脚踝已被他两指扣住，稍一运劲便听得骨节脆响。
“好汉饶命！“泼皮疼得龇牙咧嘴，“这小子偷我们青龙帮的米......“
“他们往赈灾粮里掺沙土！“小乞儿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抖落出半把泛黄的糙米，“昨日张婶熬粥，淘出七颗老鼠屎！“米粒间果然混着黑褐色的颗粒，秦风拈起一粒在指腹搓开，腐臭味刺得他眉头紧皱。
正僵持间，长街尽头传来清泠女声：“若不信，可随我去义庄验尸。“白芷挎着药箱从晨雾中走来，素色襦裙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发间木簪沾着几片柳絮。她蹲身翻开小乞儿眼皮看了看，指尖银针突然刺入他虎口穴道，黑血顺着针尾滴落青砖。
“七日断肠散。“她起身时袖中滑出个瓷瓶，倒出三粒雪魄丹塞进小乞儿口中，“这般阴毒手段，倒像是城南济世堂的手笔。“话音未落，三个泼皮突然面色发青，捂着喉咙栽倒在地，口鼻涌出的黑血将石板染成狰狞图案。
围观人群轰然炸开，不知谁喊了句“瘟神来了“，街市瞬间空了大半。秦风剑尖挑开泼皮衣襟，露出胸前青龙刺青：“济世堂明面施药，暗地投毒操控流民？“白芷的银针在尸体心口转了转，挑出半截未化的朱红色药丸：“赤蝎粉遇水成毒，这些人是被灭口的。“
小乞儿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呕出团带着血丝的黑色药渣。白芷扶他靠坐在墙边，药箱里取出艾草点燃，青烟缭绕中轻声问：“你叫阿毛是不是？上月初七偷看过药库地窖？“孩子浑身一颤，沾着血沫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字：“铁笼...好多姐姐在哭......“
秦风解下披风裹住孩子，龙魂剑突然往地上一划。青砖应声裂开三寸深痕，他对着空荡荡的长街朗声道：“跟了这许久，还不现身？“屋檐上跃下个精瘦汉子，玄色劲装绣着暗金龙纹，腰间令牌刻着“济世“二字。
“秦镖头何必蹚浑水。“汉子阴恻恻笑着，袖中机簧轻响，“把这小崽子交出来，青龙帮送你三百两黄金......“话音未落，三道乌光已破空袭来。秦风旋身挥动披风，毒针尽数钉在粗布上，龙魂剑鞘顺势击中汉子膝窝。
白芷的银针比惨叫声更快，三根牛毫细针精准刺入汉子风池、天柱、肩井三穴。那汉子顿时如烂泥般瘫软在地，惊恐地看着逼近的剑尖：“地窖在...在慈幼局后厨暗门......“
暮色降临时，慈幼局地窖传来铁链断裂的铮鸣。二十三个被掳女子蜷缩在霉烂稻草堆里，手腕全拴着刻生辰八字的铜牌。秦风劈开最后一具铁笼，剑光照见墙角堆着的药炉，炉底灰烬里混着人牙与碎骨。
“造孽啊......“闻讯赶来的老仵作颤巍巍捧起药渣，“这是拿童男童女炼延寿丹......“话音未落，后院突然火光冲天。白芷扯下半幅裙裾浸入水缸，捂住口鼻冲进浓烟：“西厢房还有人！“
秦风纵身掠过火海，房梁倒塌的瞬间，怀中抱着个昏迷的女童破窗而出。热浪掀飞了他的束发巾，散落的发丝拂过女童烧焦的衣角。白芷正在庭院施针救人，忽见夜空炸开青色焰火，数十道黑影自四面八方跃上墙头。
“秦镖头好手段。“为首的老者拄着蛇头杖缓步而出，锦袍上金龙在火光中张牙舞爪，“可惜这局棋，你破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龙魂剑倏然出鞘，剑气削断老者三缕白发。秦风将女童轻轻放在白芷身侧，剑尖垂地划出半圆：“十五的月亮，正好照照你们这些魑魅魍魉。“
此时阿毛忽然从墙角柴堆钻出，举着烧火棍指向东墙：“那里！有辆马车要跑！“秦风足尖点地跃上檐角，只见青布马车正撞开后门疾驰。他反手掷出剑鞘，精钢鞘尾如流星贯入车辕，惊马人立而起，车厢里滚出个怀抱玉匣的锦衣人。
“李员外？“随后赶来的捕快惊呼出声。那玉匣跌落时摔开条缝，露出半本染血的账册，密密麻麻记载着朝中官员与青龙帮的银钱往来。秦风用剑尖挑起账册抛给捕头，转头看向正在给伤员包扎的白芷：“看来这帖药，要换个方子煎了。“
五更梆子响时，江陵府衙地牢传来凄厉哀嚎。知府捧着乌纱帽跪在阶前，身后二十七个木笼里关着济世堂爪牙。白芷在临时搭起的粥棚添了把艾草，忽然轻声道：“你早知那孩子故意引我们去？“
秦风正擦拭剑身的血渍，闻言笑了笑：“他扑过来时，袖口藏着济世堂特制的金疮药。“晨曦穿透云层落在粥棚前，阿毛抱着热气腾腾的陶碗蜷在草席上，腕间淤青已敷上淡绿药膏。白芷将雪魄丹瓶塞进他掌心，孩子却突然抓住她衣袖：“地窖暗格里...还有本红册子......“
远处城楼上，最后一颗启明星倏然坠落。
火把将慈幼局后院照得如同白昼，衙役们从地窖暗格拖出个鎏金铜箱。秦风剑尖轻挑锁扣，箱内猩红缎面上躺着的册子泛着诡异光泽，密密麻麻的朱砂字迹在火光下似蠕动的血虫。
“天启四年三月初七，礼部侍郎赠西域舞姬一对，换漕运批文......“
白芷的银针突然扎进秦风虎口，他猛地惊醒，方才看清册子边缘沾着层淡绿粉末。“迷魂散混着鹤顶红，“她将艾草灰抹在册页上，朱砂字迹竟渐渐褪成墨色，“好精巧的毒计，看账册的人若用手指沾唾沫翻页......“
话音未落，墙外忽响起急促马蹄声。二十匹黑马冲破府衙栅栏，马上骑士皆戴青铜鬼面，弯刀映着火光劈向铜箱。秦风旋身踢起地上一截断木，龙魂剑借力荡开三柄弯刀，剑锋划过领头者面具，露出半张布满紫斑的脸。
“是塞北狼毒！“白芷扬手洒出药粉，紫斑武士顿时捂脸惨叫。秦风趁机挑起铜箱抛向屋顶，两个鬼面人凌空跃起，却被突然飞来的陶碗击中膝窝——阿毛趴在墙头，手里攥着把弹弓。
铜箱坠地瞬间，册页纷飞如血蝶。捕快们举盾围成方阵，却见鬼面人突然调转刀锋刺向自己咽喉，黑血喷溅在盾牌上滋滋作响。秦风劈手夺过最后一人弯刀，刀背猛击其膻中穴：“留活口！“
那武士却咧嘴一笑，露出镶着毒囊的臼齿。白芷银针快如闪电刺入他下颌，针尾缠着的丝线猛地一拽，带出颗蜡封的毒丸。“漠北死士的做派，“她碾碎蜡丸嗅了嗅，“掺了岭南孔雀胆。“
混乱中，阿毛忽然指着东南角惊叫：“红衣服的姐姐在飞！“秦风闻声望去，只见一抹绯影掠过屋脊，罗袜生尘竟不沾半点烟火。他提气跃上房梁，却见那人反手掷来团绢帕，帕上绣着并蒂莲染满血渍。
“小心身后！“白芷的警告与破空声同时响起。秦风回身横剑格挡，箭矢擦着剑脊迸出火星，箭羽赫然缀着片金叶子。下方街道传来马车疾驰声，八宝鎏金车顶的玉铃在夜色中叮咚作响。
阿毛不知何时爬上了槐树，抓着树枝大喊：“车里有个月牙疤！“话音未落，马车帘缝中探出柄弩机，三支短箭呈品字形射向树梢。秦风凌空踏步，披风卷飞两支箭，第三支被他咬在齿间，咸腥味顿时漫入口腔。
“箭镞喂了腐尸毒。“白芷接住秦风吐出的箭，指尖银针已变成乌黑，“这是南诏......“她突然收声，转而将药粉撒在阿毛被划破的衣袖上。孩子却盯着远处巷口喃喃道：“那个红姐姐...在哭。“
秦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绯衣女子竟去而复返，立在染坊晾晒的高高布幔间。夜风掀起她面纱一角，露出下颌处莲花状胎记。龙魂剑突然发出嗡鸣，剑柄血玉泛着微光，那女子见状急退，袖中射出十二枚银梭。
“叮叮叮“一串脆响，银梭尽数钉在剑鞘。秦风正要追击，脚下青砖忽然塌陷，腐臭的污水从地底喷涌而出。白芷的药囊落入水中，翻起大片惨绿色泡沫。
“地下暗河被投毒了！“老仵作颤抖着捧起污水，“这是要毁掉整座城的井脉啊！“鬼面人尸体在绿水中迅速溃烂，秦风猛然想起什么，抓起阿毛疾退三丈。方才站立之处，青砖缝隙已冒出缕缕紫烟。
白芷撕下裙裾浸入药箱，蒙住口鼻冲进毒雾：“西南角有活水井！“秦风挥剑劈开石磨，井口被铁链锁着，二十八个铜环刻满咒文。阿毛突然掏出个玉坠：“钥匙...我捡的！“
铜锁落地时，井底传来机括转动声。白芷将点燃的药包投入井中，爆开的火光映出井壁密密麻麻的孔洞，每个孔里都塞着油布包裹的药粉。“是瘟蛊散，“她扯下染毒的银针扔进火堆，“遇水则化，见风成疫。“
秦风解下酒囊饮尽残酒，突然将龙魂剑插进井沿石缝。剑气震得古井嗡嗡作响，水流裹着毒粉冲天而起，被他用掌风推向东面池塘。池中锦鲤翻着白肚浮起，岸边垂柳瞬间枯黄。
五更梆子敲响时，最后一缕毒烟消散在晨光中。秦风倚着断墙擦拭剑身，忽然发觉阿毛正用草茎编着什么。孩子将编好的蚱蜢放进他掌心，指尖还沾着血渍：“娘教我的...她说看到大侠要送礼物。“
白芷正在给昏迷的女童施针，闻言忽然抬头：“你娘是不是耳后有颗红痣？“阿毛浑身剧震，编到一半的草绳啪地断开。秦风注意到孩子后颈有道浅疤，形状酷似龙魂剑鞘的纹路。
急促的马蹄声再次打破黎明，驿卒高举黄旗冲进府衙：“八百里加急！漠北联军连破三关！“公文火漆上印着虎头纹，秦风用剑尖挑开瞥了眼，突然冷笑：“军报写用狼烟示警——可今夜东南风盛。“
白芷接过公文轻嗅：“墨里掺了曼陀罗汁，让人亢奋心悸。“她转头看向呆立的阿毛，“孩子，你昨日说看到铁笼里的姐姐们...她们手腕是否有刺青？“
阿毛还没回答，长街尽头忽然传来唢呐声。十八人抬的鎏金棺椁缓缓行来，纸钱纷飞中夹杂着异香。抬棺人赤足踏地，每一步都在青砖留下血色脚印。秦风瞳孔骤缩——那些人踝骨都拴着刻生辰八字的铜环！
“大侠救命！“棺椁中突然传出闷响，楠木棺盖被撞得砰砰震动。白芷的药箱翻倒在地，她抽出银针对准棺缝：“活人入殓，是湘西赶尸派的续命邪术！“
龙魂剑劈开棺盖的瞬间，绯衣女子从纸钱雨中翩然落下。她足尖轻点棺椁，袖中红绫卷住阿毛腰身：“这孩子我带走了。“秦风挥剑斩断红绫，却见女子腕间银铃晃出一串奇诡韵律。阿毛眼神突然呆滞，自己走向女子。
白芷的银针破空而至，刺入孩子后颈天柱穴。阿毛猛然清醒，转身死死抱住秦风小腿：“我不去！他们拿姐姐们喂药人！“绯衣女子见状冷笑，扬手撒出把金粉。粉雾中浮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龙魂剑竟在他手中嗡嗡震颤。
“师父？“秦风脱口而出，剑尖第一次有了迟疑。面具人袖中射出七枚铜钱，每一枚都击向白芷要穴。秦风反手卷起披风阻挡，再回头时，绯衣女子与阿毛已消失不见，只余地上一串带血的银铃。
朝阳终于刺破云层，秦风剑尖挑着那串银铃走向白芷：“铃舌刻着官银印记。“女医师正在煎药，药吊子里翻滚的褐汤中，赫然沉着半枚带牙印的金锭。
“济世堂、塞北死士、湘西邪术......“她搅动药汤的手忽然停顿，“二十年前金陵案，被屠的苏家库银就掺着这种金砂。“
远处城隍庙传来晨钟，惊起满城白鸽。最后一羽落在秦风肩头，爪上绑着的竹筒里，半幅染血的地图画着飞龙崖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