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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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正当一行人晃晃悠悠,往杨河岸闲庭信步而去时,不远处的树影下突然传来一尖锐地声音:“长孙大人,你怎么去接梁素晴去了!本郡主可在府里等了你整整一个时辰!你竟敢如此怠慢我!”

长孙骑在马上,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齐仲在一旁牙尖嘴利地应道:“郡主!我家大人身为卫尉,自然应该先护皇室翁主的周全!岂有抛下翁主,去巴结一个外姓郡主的道理?!”高如雪气得牙痒痒,却无言以对。

素晴是第一次看见高如雪竟然也有今天,不经心情好上了几分,对着南子更是笑得眉眼弯弯。南子拉过素晴的手,轻轻拍拍,表示明白她的心思。

那高如雪被怼,心里窝火,对着素晴撒气,怒气冲冲地朝马车喊:“梁素晴!你赶快下来,还磨蹭什么呢?!”

高如雪厉声厉气的声音,让素晴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子散了去。无奈之下,她只能不情不愿地下了马车。

高如雪见梁素晴那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模样甚是满意;又瞥见她身后低着头行礼的侍女,窈窕身姿,发如绸缎,虽看不清面貌,但总觉得十分碍眼。于是心生一计,一会儿定要好好捉弄一下这主仆俩,让长孙见识见识自己的活泼,聪慧,讨喜。

于是高如雪亲亲热热地走上前,挽起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素晴,挺着高傲的胸脯,朝前面的琳琅满目的首饰摊铺走去。

“素晴,我告诉你,前面的铺子没有什么意思,全是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就这家首饰铺子还有点新意,那几只白玉簪子,虽然不甚贵重,但妙在做工精巧,咱们一同去看一看。”

说完,便不由分说,拽着腿比她短了一截的素晴径直往前走去,翩翩然造作着步态,好让长孙注意到自己仙气飘飘的美好之姿。

被高如雪这么一闹,长孙和南子反而落在后面了。长孙不急不徐地配合着南子的步伐,随她快慢,离她不远不近,彷佛在靠近她,又彷佛在守卫前面的两个小祖宗,叫人生生挑不到错处。

南子频频变换行走的步幅,无论如何,也拉不开和长孙的距离。她又轻瞄了长孙两眼,示意他这个距离有点过于亲近,不太合适。

但长孙此时恰巧郑重其事地望向别处,警戒四周,理所应当地错过了她的暗示。

南子别无他法,也不再挣扎,就这样吧,而后一心一意地看向素晴,觉知着她的处境。

长孙一脸平静,心里却乐开了花:“对嘛,既来之则安之嘛。”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并排行走了好一会儿,南子偶尔侧目腹诽:他也不怕爱慕自己的那些无知少女心碎一地?

这时不远处一个眼尖的卖镯乖巧童子,看着一对衣料轻柔的壁人走过来,知是讨巧的好时机,连忙走上前,脆生生地说道:“哥哥,给姐姐买一对手镯吧!有相思桃花粉玉镯,长思厮守金玉镯,两情相悦琉璃镯……”

南子被童子说得有些脸红,正巧素晴不安地往她的方向张望,似乎出了什么急事,求助于她,便赶紧走上前去。

长孙心中欢喜,轻轻敲了敲童子的头,赞了一声:“懂事!”拿起相思桃花粉玉镯揣进怀里,示意齐仲付钱,也快步跟了过去。

齐仲一边掏钱,一边羡慕童子:“你真是好运气,每句都说道主子心坎里去了。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催的不会说话呢?来拿着”

那童子有些洋洋地抛了抛手中的银子,说:“会说话,需拜师;想拜师,束脩备好,往杨河外林村,找我许童儿便可。”齐仲白了一眼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

南子来到素晴身边,发现是高如雪看上了首饰铺的一对翠玉坠子,非要人家折价卖。

那商铺主人二十来岁,连连告饶,说自己小本买卖,实在出不了这个价。可高如雪死活不听,还要强买强卖,气得铺主人呛了她一句:“一分钱一分货!出如此低价必是不识货。”

高如雪大怒,当即取下发间的火凤滴血放在手心,对那年轻货郎斥责道:“我不识货,今天就要让你见见什么是极品!”说罢就自然而然地将火凤滴血递与梁素晴,示意她接了拿给货郎看。

梁素晴好不尴尬,堂堂翁主被一个外姓郡主当众使唤,红了眼圈,正当挣扎之际,旁边一双素手,呈着方淡色娟帕接过了高如雪手中的火凤滴血,又稳稳当当地呈与那货郎面前。

高如雪见南子多事,没有戏弄到梁素晴,心有不甘,但长孙面前,不好发作,当下又再生一计。

当南子将火凤滴血再次呈与她面前时,高如雪并未接过来,反而就着南子的手,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这火凤滴血。过了好一会儿,才沉了脸色,厉声质问道:

“好你个卖货郎,我好心让你长见识,你却偷梁换柱!竟敢偷换了先帝当年亲手为当今太后打造的至尊之物。你这毛贼,偷拿皇家圣物,按律当诛,来人!”

“有!”

高府的侍卫应声便要“带走”那货郎。小门小户的哪见过这阵仗,货郎的腿肚子软了,一下子跪倒地上,喏喏哀求:“冤枉啊,草民没有!草民从始至终没有碰过那宝物啊!”

“啊!也对!”高如雪彷佛才忆起此事,转脸对素晴翁主冷色到:“你家奴婢偷换了圣物,素晴,你不介意我带回府里好好审一审吧?这等手脚不干净的奴婢,本郡主若不替你管教管教,往后恐会脏了代王府!”

素晴气急,虽敢怒不敢言,但仍定定地走到南子前面,张开双手,护在她身前,怒目圆睁,大有鱼死网破之势。

长孙听这高如雪如此血口喷南子,虽脸上不辨喜怒,但早已怒火中烧。若这高如雪敢动南子分毫,当场就让她同福阳世子,她那高渠表哥一个结果。

长孙右手正不被觉察地挪向腰间佩剑,突瞥见一旁的南子低垂着头,嘴角却露出一丝若有若无地笑意。这小丫头又有什么诡计?见她如此淡然,长孙悬着的心稍稍落地了一些,但手上动作丝毫未停止。

正当众人屏气凝神之际,南子缓缓抬起头,一脸真诚地问道:“郡主,可否允我仔细看看这假簪子,即便一会儿需认罪领罚,好实实在在地说出自己的错处。”

高如雪没有听出南子话间的戏弄,反倒觉得这奴婢胆小怕事,甚是好拿捏,也就傲慢地默认了。

穆南子翻来覆去,反反复复地观赏这火凤滴血,实在大开眼界,叹为观止,由衷的赞叹了一声“巧夺天工”。

高如雪洋洋得意,暗暗鄙夷:“没见识的一窝子”,又漫不经心看那奴婢,将火凤滴血一丝不苟,一角一角地用自己廉价的丝帕包了起来,正纳闷,想要呵斥,便她说道:“这玉簪果然是假的!那就……砸了吧!”

待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叮铛”一声,那裹着火凤滴血绢帕,被穆南子重重地摔在石板上,碎了。南子似乎担心它碎得不够细腻,抬起脚便向着绢帕狠狠地跺了去。

见此情形,高如雪完全慌了,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的火凤滴血!我杀了你!”

“郡主刚才说那是假货!”南子不服气,激将道。

“胡说!那是太后的火凤滴血!世上唯此一支的凤凰滴血!你这该死的奴婢!我要将你千刀万剐!还有你!梁素晴!我要灭你九族!”

“郡主慎言!”南子笑得人畜无害,好心的提醒她。高如雪这才回过神来,被自己刚才的话吓了一跳:翁主梁素晴是代王梁贤的亲妹妹,当今圣上的堂妹,她的九不是囊括大余所有皇室,包括陛下吗?刚才自己那话不是要造反吗?!

虽气急败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一向肆无忌惮的高如雪怎可能放过一干人等,令随从就要将南子拖过来。

南子稳如泰山,义正言辞:“慢着!”眼神中的果决与刚才唯唯诺诺样子判若两人:“郡主!刚才众人都听见了,您亲口说我手里的是调换后的假簪子!我仅仅是摔坏了一支酷似火凤滴血的赝品,然后用鞋后的硬底,来来回回,把赝品玉渣跺得更细一些!你凭什么要拿我!您难道是想拿这假火凤滴血去糊弄太后娘娘?”

“你,你 ,你,还敢狡辩!”高如雪被彻底激怒了,昏头转向地怒吼道:“你手里就是太后的火凤滴血!世上唯一的火凤滴血!如今你将这价值连城的宝物毁了,看我不把你拖到太后面前谢罪!”

“怎么可能?郡主您确定那是世上唯一的火凤滴血?”南子不敢相信,似乎吓得脸色苍白。

“正是!没见识的东西!那样的材质,那样的做工,还需要特殊的天时!即使鲁班再世,也没办法重现原貌!你这奴婢,看太后不把你碎尸万端!”

南子听后,忽然对自己犯下的弥天大祸事毫不关心,也不胆怯了,反而莞尔一笑,朝高如雪恭恭敬敬地一福身,面若春风:“多谢郡主还奴婢及这货郎清白。”

高如雪不解,这奴婢是被吓傻了吗?

南子也不过多解释,径直蹲下身子,将那绢帕轻轻一扯,露出里面的早已粉碎的玉渣来。哪是什么火凤滴血,那稀松平常的材质分明就是从货郎摊位上随手抓来的杂玉簪子。

众人满脸异色,南子却如同变戏法一般,不知从何处将那火凤滴血托在绢帕了,低着头,恭顺地呈在了高如雪面前……

整个手法行云流水,众人是目瞪口呆,意犹未尽。高如雪明白自己被戏弄了,正想寻个由头再次发作,便听旁边不知是谁带头鼓了掌,接着掌声连成了一片,排山倒海,传将出去,甚至还有好事之人欢呼叫好,连吹口哨……

如此精彩纷呈的演出,要是面前有个破碗,能收些铜钱就好了。穆南子有些懊悔地想。小时调皮,跟着后街的杂耍伍师傅学了几天变戏法的技艺,没想到竟在此处用上了。嘿嘿,自己颇有天赋,当时背着爹爹,还去帮杂耍摊撑过几回场子,伍师傅还分给自己好些铜钱呢!果然技多不压身!南子听着掌声有点老当益壮的感觉,心里很是受用。

高如雪受了气,脸色极其不好。更没想到的是,回头看见刚才带头鼓掌地竟是长孙继明!而此刻长孙继明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奴婢,脸上是毫不掩饰爱意和赞许。

高如雪内心的嫉妒如三昧真火一般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好你个长孙继明!说什么孝期不能成婚!驳了太后的面子,沽名钓誉!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如今在孝期,还不是如此道貌岸然!”

高如雪再也不能忍受这扑面而来的耻辱,提着裙摆,推开面前的路人,跑进了马车,在一阵前呼后拥下急切地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