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宋侯爷不声不响地坐在阴影里，赤红的眼眶挂着悔恨的泪：

“蝶儿，蝶儿，我不该带你来京城！亦不该承诺护你而做不到！蝶儿，你是不是恨我？为何梦里你也不肯来见我？”

又惊又累地过一天，宋世平恍恍惚惚地浅睡过去，飘飘荡荡地似乎回到了去年中秋前的江南。

那时他正受陛下圣旨，高后懿旨下江南视察秋粮旱情之事，正巧同窗柳河也泛舟而游，他乡遇故知胜过洞房花烛夜，两人同行聊至夜幕降临。

柳河见宋世平眉头时有郁色，笑道：“咱们的探花郎，京城风光，踏马游街。如今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他乡故知，人生四喜占了仨，还如此忧郁，想必是缺了这最后一喜：久旱甘雨。哈哈，趁郡主不在，我便带你去圆满圆满。”说完便贼坏地朝宋世平一笑。

宋世平会意，笑得沆瀣一气。平日里，因家有母虎，府里无一房妾室。相较同僚，虽多少有些窝囊，但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为了家宅安宁，自己也未置喙一词。

如今海阔天空，正好消消这口憋屈的浊气，学学那旧时的文人骚客，醉卧百花荫一回！想通此关节，宋世平也就好不推辞，跟着柳河来到一处花红六绿之地。

站在店门口，柳河故作风雅，一展手中前朝才子樊余君手书的绝版扇面，指着招牌道，一字一顿：“甘-雨-坊。”又冲宋世平嘿嘿一笑：

“这是江南听曲最有名的地方。里面无论是琵琶，筝，琴还是笛，萧，箜篌，无一不绝。

如果曲后还有雅趣，也可以招会执子的姑娘，于湖畔窗边对弈到黄昏。你说这是不是江南久旱，恰逢甘雨？”

宋世平脸上出乎意料的神情一闪而过的，原来柳河想法这般正经？宋世平被他的捉弄逗得哭笑不得了，用手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好友，心中郁闷倒是少上了几分，心中大悦，吩咐下去：“赏！”

一听这话，前呼后拥的侍从们赶忙从袋里掏出银箔，一路沿途散着。店里的客人，姑娘们都嘻嘻哈哈地围将过来，簇拥着宋侯爷一行人来到教仪马嬷嬷面前。

那嬷嬷满脸涂着厚重的铅粉，认出柳河是常来的贵人，他旁边这位出手不凡，必然更是尊贵。于是连忙满脸堆笑，殷勤问道：“二位大人是对弈还是听曲呢？”

“老嬷嬷，在我面前就莫要装模作样了。你看着没，这位是京城来的宋公子，叫你家花魁兰蝶儿出来好生伺候着，银钱有的是！”柳河说完，随即往马嬷嬷怀里塞了一把银叶子。

马嬷嬷眉开眼笑，脸上的谄媚堆得更厚实了些，连声谢到：“柳公子，宋公子果然是我们甘雨坊的贵客，我这就安排咱们这里一等一的醉卧桃花雨雅间。”

而后又变脸一般，厉色呵斥小斯：“把蝶姑娘请出来，莫要怠慢了贵客。”

那小斯有些为难，轻声问道：“蝶姑娘不是身子不爽利，今晨才与嬷嬷告了假……”

“多嘴！陪公子弹弹琴，唱唱曲又不会死人！你就告诉她，若是敢再推三阻四地，我也不稀罕，即刻将她卖与对面的红袖香！哼！红袖香的客人可没咱们这里的讲究！”马嬷嬷威胁道。

见小斯连忙诺诺地退去，马嬷嬷又赶紧把脸上的谄笑整理一番，给一旁的宋世平，柳河告罪：“小的们教导无方，让贵人见笑了。这边请。”

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引着两位贵客去往醉卧桃花雨，讨好奉承：“我们家的蝶姑娘可真是有福气，能有幸伺候两位风度翩翩的俊公子！若是我马嬷嬷再年轻十岁，必要亲自上阵，定然不让这机会落入他人之手。”

宋世平看了一眼马嬷嬷卡在满脸褶子里的铅粉，默不作声。柳河却饶有兴致地打趣道：“马嬷嬷年轻是那必然比兰蝶儿更有几分……韵味，哈哈哈哈。”

马嬷嬷附和地用手比出一个俏丽的兰花指，簪于堆满头五颜六色的绒花前，笑道：“柳公子过奖了，兰蝶儿是咱这里远近闻名的头牌，嬷嬷我再年轻二十岁，也自是比不过她的。”

又话锋一转，笑眯眯：“若是有公子青睐我们甘雨坊的姑娘，想添个娇妾，外室什么的，我们甘雨坊也是愿成人之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