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你过关!
“你呀!你小子!”
邢青云揪着周若木的耳朵,走在后山青石铺就的小道上,
“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些话,说错了一个字,你要死多少遍!?连我也要被你拉下水!”
“师兄,慢一些,我——”周若木忽然停脚,呕出一滩黑血来,玷污了青石板。
“怎么了?丹毒又发了?”邢青云神色一改,赶紧扶住他,“干脆我背你过去吧。”
“没事,还能撑……”周若木擦了擦嘴角的血。“我们快到了么?”
“沿着这石板路往前走就是寒影潭,六师叔幽居的地方。”
二人继续向前走。这青山抹着点点雨色,朦胧的薄雾似织带般萦绕在峰谷之间,越是深入,便越感到寒气沉重。
“师兄……怎么突然这么冷啊?”周若木明显感到皮肤上挂霜的刺痛,寒气从毛孔等细微之处侵蚀入体。“这地方真能住人吗?”
“这寒影潭不同寻常,比雪刚化出来的水还要冷。”
邢青云运动体内的真气,将逼体的寒意驱散,
“六师叔是得罪了掌门才被发配到这来,当然没他好受的——唉,也是苦了你了。若木,你接下来就得住这了,还是尽早习惯吧。”
他们踏过最后一道青石阶时,袍角已凝满细碎冰晶。
“这就是寒影潭……”
潭水静得骇人。墨色水面如镜,像是嵌在山凹处的一块黑玉。周若木放慢了脚步,凝视着潭水中自己的倒影。
“头一回见黑色的潭水?”邢青云看周若木赏景入迷,自己就好像在看凭空多出来的傻弟弟,忍不住取笑他道:“以后可有你看的了。出门便能望见。没几天就看烦了。”
“何止我没见过,天底下大多数人都不曾见过呢。”周若木转头说道,“要是能设个亭子,让人来这里观光、收票钱。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这话别在师父师叔面前乱说!”邢青云压低声音提醒道,“山门禁地,岂容外人擅入?你这是丹毒上涌说疯话了,我不跟你计较——快走吧。”
迈过潭水桥,一处药园在豁然开朗的视线中绽放出来。
几间竹庐隐秘地藏在篱墙之间,一名老者背着箩筐,蹲在种着数十株药草的田垄前屈身除草。
周若木见他满头白发,利落地束到了脑后;眉骨高耸如刀削,眼尾两道赤纹似凝血。面容棱角犀利分明,一股狠劲从眉眼中暗自勃发。
世人皆知血笑徒大名,却对他的胞弟血不染鲜有耳闻。
“小辈邢青云见过六师叔!”邢青云站着对血不染行了个大礼。
“是乾台的高徒啊。”血不染头也不回,埋头忙于田务,“怎么今天突然想到六师叔这里了?要是头疼脑热,就自己去药柜里拿药吧。”
邢青云拉过周若木,让他走到前边去。
“弟子周若木,拜见师父!”
这时,血不染才肯停下手中的活计,面对周若木:“你说,谁是你的师父?”
“师叔,这周若木是——”
“青云,我是让你答话了吗?”血不染冷冷地朝邢青云一看,后者的背便当场被冷汗浃湿。
“是……”邢青云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小子,说话。”血不染拉过一把凳子,“谁说我是你师父了?”
“是血笑徒真人推荐我来拜投您的门下。”周若木回答道。
“呵呵呵……我那兄长,是巴不得我死呢。”血不染阴骘地盯着周若木,“杀罗珊、服人丹、暗修《吞世经》……收你当徒弟,难道希望我送你点棺材本么?”
周若木暗自吃惊。
这血不染不是被幽禁了吗?怎么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他全都知道?
“乳臭未干,吃惊的眉头都藏不住。还说你有多聪明呢。”血不染道,“我要是没这点手段,早就人头落地了。”
周若木体内的丹毒忽然再度发作,五脏六腑像要被绞断那般疼!
他咬牙切齿,干脆豁出去了:“我的命只有师父能救,师父若不肯收容,弟子也真只能请师父赏些棺材本了!”
“若木!休要胡说八道!”邢青云赶紧喝道。
“他这是疼的。”血不染医术老道。一手捏着周若木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看着额头上不断渗出来的汗珠。“收徒也得看资质——运功我看。”
周若木强撑着坐起来,试图将真气运过丹毒侵蚀的经脉。
血不染面无表情,心中却有一点喜:“这小子,丹毒发作了还能运功,是个狠种。”
他半闭着眼,一手搭在周若木的脉搏上,静静感知着少年体内能量的流动。
忽然,那白眉毛忽然一抖,冰棱“唰唰”落下。血不染眼睛瞪得浑圆,像即将咆哮的巨虎。
邢青云也跟着挑起了眉毛,两只拳头不由握紧:这六师叔向来阴沉老辣。究竟是探知到了什么异样,才让他这般神色大动?
“好小子!你这是——”血不染一手掐过周若木的手掌,旋即又冷静了下来:“青云啊,我们师徒俩要交心,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屋里还有一炉药,你去帮我候着炉子吧。可别过了火候。”
邢青云擦掉凝成霜的冷汗:“遵命。”
“师父愿意收我了?”等邢青云被支远,周若木试探地问道。
“收你?哈!收你不如收根木头!”血不染气笑了起来,“你这是大逆之体。别人都是气出丹田,运经周天返还;你小子倒好,是气出涌穴,汇入丹田!”
周若木愣了:“这……罗珊她也给我看过脉相,为什么没和我说过?”
“你这气运得特殊,一旦达成周天运转,便源源不断。造成和常人无异的假象。如果不是在你运动真气之初我就把上了脉,说不准也会被你骗到。”
血不染捋了捋胡子,
“可惜呀,你这种体质虽然万里无一,却不是修正果的好苗子。别人修炼功法,那叫练体修心,身心俱进便能突破;你却要把每个涌气穴道都练好,才能有所提升。花费的力气,是别人的十倍、百倍!甚至千倍!这样,你还想留在我身边修习吗?”
“实不相瞒。”周若木道,“无论是投罗珊,投六御门,乃至投到您的门下。弟子从来都不想修什么仙术妙道。却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活下去。”
血不染半闭着眼,若有所思。
“反正收你和收个木头没差别,也不是不能破例。但我还有件事,必须得问明白了才能收你。”
“师父请说。”
“将来遇到事……”血不染眼神一冷,嘴里吐出的话也和寒冰似的,“你是听总掌门血笑徒的,还是听我血不染的?”
这是明摆着逼自己站队!
周若木握紧了地上冷冰冰的土块,飞速在心底酝酿着对答之策。
答,就会被卷入到两个天师的宗门内斗中去。自己资质单薄,难免粉身碎骨;不答,自己得不到救助,就得当场死在这里!
二者都是死,早死晚死罢了!
时间在一秒一秒过去,周若木汗如雨下。
“不愿答?”
“还得看事情的大小。”周若木低着头说。
“听就是听,不听就是不听,哪里还有大事小事之分?”血不染冷笑一声,“你这是想好处全占了,后果一点不沾啊。”
“师父。弟子听人说:小事可以犯傻,大事不能糊涂。”周若木道,“所以弟子应该小事听掌门的调遣,大事则听师父的安排。”
血不染沉默了半晌。
他不说话,周若木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不知道自己究竟过没过关。
“小小舌头没二两重,说出来的话却不知道几斤几两!”
血不染呵斥一句,随即又缓和下来:
“也难怪他们说你聪明啊。哼……小事犯傻,大事不糊涂在老夫手下,少吹点牛皮,多做点实事——扶我起来吧,我们师徒要想说正事,还得先打发乾台的弟子回去才行。”
周若木这才松了一口气,耳朵嗡嗡的,只听懂血不染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三个字:
“你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