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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拜谒天师
内堂熏香袅袅,周若木闻见这香气,精神也少许好转了些。
五把太师椅,左右各两把,正中间一把,将堂内设下的跪垫包围得严严实实。
五名天师位居其上,面无表情,冥冥之中增添了些许冷意。静候着周若木的到来。
在太师椅后的墙上,悬供着天、地、君、亲、师五个牌位,似乎跟他们的座位又是一一对应的。
邢青云在一旁立听,他又变成了初次见面时那冷冷的神色。用眼神示意周若木上前参拜。
周若木心领神会,站到了跪垫前,恭敬礼拜。
“周若木。”居中为首的老者开口说道,“知道谁在问你话吗?”
“回天师的话,不知道。”
“可曾听过,血笑徒之名啊?”
周若木寒毛立起。
“拜见血笑徒真人。”
“已经拜过了,为何再拜一遍?”血笑徒不急着问话,反而有一句没一句地问道,“在座诸位,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拜我两遍,对他们是否不敬啊?”
“回真人的话,我方才拜的并非诸位天师。”周若木说道,“我所拜的,是天师们身后的牌位。”
邢青云眉毛一皱。可血笑徒却“呵呵”地笑了起来。
“牌居高位,你先下拜;天师近在眼前,你却后拜。又是什么道理啊?”
“天师,我被罗珊哄骗入了邪门,已错拜了许多路神仙;然牌位不会有错,故先拜之。”
“好大的胆子!”血笑徒左手边的天师怒喝道,“言语间,岂不是影射我等当中有假货!”
邢青云有些着急,想上前充个白脸,训斥周若木一顿。然而血笑徒摆了摆手,让他原地站好。
“若木,听见了没有?”
“我已听见。”
“那就明白回话。”
周若木冷汗直下。他感到五道目光如利剑般直穿脊背。
接下来这个问题答不好,恐怕就难活着走出内堂了。
“不拜不会有错,拜错则是过。有过则对不起宗门。我已误入歧途,犯过许多错;今日前来拜谒天师,便是赎过,岂能再犯新错?所以,先拜牌位,才是敬重诸位天师。”
“哈哈哈!”血笑徒抚掌大笑,“好,好,好!机灵,聪明……可惜,你尚不知,这点小聪明还救不了你。”
周若木的汗水滴到了地上,慢慢连成一片阴翳。
“一切由逆徒罗珊进上来的那颗人丹起,也就从人丹开始问吧。”血笑徒缓缓说道,“你所炼的那颗人丹,不是凡品。人丹者,气脉精血之集大成也。你小小年纪,没有内功,如何炼得妙丹?”
“在被罗珊招入其山门前,我在逃荒途中,路遇一个山人。是他教会我炼丹之诀。”
“既然他肯教,为什么又要投罗珊去?”
“他……他教我的方法是……”周若木吞了口唾沫,把那股黏在牙背上的感觉吞下去。“吃他。”
天师们互相交换了眼色。
“怎么个吃法?”
“他要我每天吃他一块肉,就教我一个诀窍:手脚并上二十指,五脏六腑兼脖颈,我已学了三十六个诀窍。最后他要我啃吃他的头皮,便把最后的功法边吃边教给我,我实在……实在于心不忍。他就叹息,说他的缘分未到,就跳着走脱了。”
“人皮遁……”血笑徒冷冷说道,“你做的好,做的好啊。差点酿成大祸。”
周若木不知什么是人皮遁,只知道自己没有再闯祸,于是松了口气。
“《吞世经》……乃世之大患。”血笑徒靠在太师椅上,转跳到下一个问题,“你说,罗珊练的是《吞世经》,连你竟然也学了一招半式去。现在经书何在?”
“回天师,已经在大火中烧没了。”
“邪书妖道,历来难缠。那经书只怕是和救你的山人一样,走脱了。”血笑徒摇摇头,“究竟是谁、做了什么手脚,还得去查。”
至此,周若木要被问的问题,基本全解释清楚了。
可这还不算完,他的命仍取决于这几个真人。
“《吞世经》不为凡世所容,就连它的参修者,也一并视为妖道邪修。”位居最左手边的天师说道,“笑徒兄,留他怕是个大祸啊。”
周若木还没放松下去的神经,又重新紧绷起来。
难不成……自己终究是难逃一死?
“他服了人丹,不需动手,便已是将死之人。”坐在血笑徒右手侧的天师说道,“杀之如何;留之,又如何?”
“乾台兄的意思,是要留他?”
“我哪里敢作主,意思还得听笑徒兄的话。”
血笑徒眼睛眯缝,沉吟了半晌。
“若木,你为何吃人丹啊?”
“回真人的话,罗珊欲要修炼《吞世经》,就拿我‘师兄师姐’和‘师妹’当牙祭。我只得服丹与她一拼,搏大家的生机一线。”
“她可曾想吃你?”
“不曾。她对我青眼有加,还欲领我来此处拜谒天师,让我和她结成道侣。”
“嗯……”血笑徒点点头,“若木,若木。看你名字,以为你无血无泪,无情无义。可殊不知,有一神木,也名唤若木。你这名字起得好啊……你心地善良,不是邪修之料。留你不过多招个弟子、多张嘴吃饭。你留下便是了。”
周若木这才如释重负,悬在心上千斤重的坠子终于放了下来。头向地上的汗渍一磕:“谢天师!”
“别忙着谢。”血笑徒说,“六御门,六御门,六个老头当掌门。饭还是要分锅吃的。你想修什么,便加入哪个天师的门下吧。”
“弟子愚笨,至今也不知道宗门究竟都分别修些什么。”
“那你听好:一曰修剑,二曰修箓,三曰修阵,四曰修器,五曰修灵,六曰修丹。你看……可曾有过中意之事啊?”
这老头儿,真是坏得很!也不说明到底这几位谁是修什么的。
周若木心里吐槽道,
万一随便一投,拜入刚刚想杀自己的师父门下,岂不是很尴尬?
……嗯?
周若木抬起头来,问道:“弟子斗胆请教一事。”
“问吧。”
“这……六御门,不该有六位掌门吗,为何在座只有五位天师?”
众人神色一冷,周若木便知道自己触了这宗门里的忌讳了。
“你问的好……这第六位天师,乃是我愚弟血不染。”血笑徒倚着太师椅,慢条斯理地说道,“八年前,他试图篡逆、夺我总掌门的位,现在已是闲人一个了。”
“弟子不知,请天师恕罪。”
“既然不知,何罪之有啊?”
血笑徒从太师椅上站起来,
“……若木,你服了人丹,气血大亏,命不久矣,危在旦夕。血不染虽无远谋,可他熬汤炼丹、搓制丸药的功夫,十分了得。你若想活命,便去投奔他门下吧。”
周若木也不知道血笑徒是真心为自己着想,还是单纯要把自己这个烫手山芋一脚踢去刁难他弟弟。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明摆着就是去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弟子……谢过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