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毒瘴初显
秋雨漫过青石巷时，徐清宁带着苏小檀在风波楼檐下收拢竹伞。
迈步走进茶楼，叩响桐木柜台。
柳二娘掀帘出来时，发间木簪下珠色摇晃。
“小道长倒是会挑时辰，上次尝了云雾青，这次可要试试雪顶红？”金步摇在妇人鬓边轻晃。
“前日新焙的雪顶红配雨声正好。”
感受着小臂传来的力道，徐清宁袖中滑出几枚铜钱，恰叠成小山模样。
“还是劳烦先上一碟三花醉鱼冻吧。”
一旁苏小檀狐耳倏的支棱起来。
珀色梅子冻包裹酒酿银鱼，点缀金箔鱼鳞纹，盛于青瓷猫爪盏。
柳二娘指尖拂过盏底猫爪纹。
“当年阿姐也爱用这盏……”
引得苏小檀注意力转移，徐清宁才有了和柳二娘单独谈话的机会。
“若是道长还想问那周姓神医的事迹，小女可真就不清楚了。”柳二娘给自己斟了杯茶。
徐清宁轻轻一笑，口中只道出一句话。
“炊烟易散红尘苦，悬壶难济宵小鼠。”
这正是周大福告诉他的，与柳二娘对接的暗号。
柳二娘与周大福的关系无人知晓，于是周大福便改头换面，隐在暗处，追查当年毒瘴泄漏真相，以及寻找着毒瘴的解毒药方。
而柳二娘则开着风波楼，接待着南来北往的茶客，收集情报的同时，偶尔也为周大福收集需要的各种药材。
柳二娘捏茶匙的手忽地收紧，随后便意识到这位年轻道士怕是已经见过她那位姊夫了。
“就算是姊夫的熟人，小店也概不赊账哦。”柳二娘打趣一声。
檐外雨脚渐密，徐清宁望着蒸腾的茶烟。
“他说如今青山府和十一年前一样，有毒瘴泄露？”
提及此事，柳二娘脸上笑意敛去大半。
毕竟当年毒瘴就是这么不明不白的出现，害惨了她姐姐一家三口。
调查了这么多年，如今竟又出现！
“嗯，虽说还没有大范围传播，但先是府城周围的村庄，之后是青山府的城东城北，已经出现了染上病的百姓。”柳二娘点头。
“看似只是高烧，或是其他寻常疾病，姊夫看后确定，那不过是毒瘴毒素的前期反应。”
“一旦拖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生机断绝，一命呜呼。”
徐清宁不动声色的询问：“查到毒瘴泄露的源头了吗？”
柳二娘叹声：“我与姊夫一同追查，但皆是毫无收获，不知是不是对方手段太过隐秘的缘故。”
染病之人只集中在城东城北，这说明绝对是有人在暗中操控，否则不可能只有这两个地方的百姓。
徐清宁眉头蹙起，若是没有方向，青山府如此规模，想要彻查的话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收获……”柳二娘迟疑开口。
“城西棺材铺的李驼子，最近总往玄霄宗后山运松香。”
“李驼子运的货，松脂里掺着的有些剑冢的腐土味。”
苏小檀叼着鱼冻含混插话：“上次见裹这么多松香的，还是青丘蜕皮的蛇妖。”
“玄霄宗的剑匣也要裹三层松脂防潮。。”徐清宁随口道。
“妾身觉得那李驼子肯定知道点什么，只是那人口风很紧，也很警惕，一直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
徐清宁沉吟片刻，决定去看看。
虽说还不确定，但这总归是条线索，总比无头苍蝇随意乱碰要好些。
徐清宁起身时，苏小檀正把最后一条水晶鱼冻藏进锦囊。
看着徐清宁撑伞，伞向身旁小狐歪斜三分，两人一同没入雨巷。
柳二娘忽觉鬓边金步摇轻了许多。
她摸出发间木簪，歪斜的“平安”二字还沾着阿姐制药时的杜若香，针脚与周大福那珍爱的褪色药囊一般无二。
……
细雨沾湿棺材铺门楣时，徐清宁两人赶到城西。
城西多是老宅老屋，加上下雨，街道上行人也比其他地方来的少。
棺材铺朱漆剥落的铺门紧掩，檐角镇邪铜铃积灰寸许，似乎表明拒绝来客。
但苏小檀分明闻到，店里还有活人的气息。
苏小檀踮脚嗅了嗅门框：“像老药铺的沉香柜子发了霉。”
徐清宁叩响松木门环。
“劳烦店家，给家中老人备口安生木，订口楠木棺。”
吱呀声里，李驼子脊背比门闩还弯三分，手中刻刀仍在雕琢半截槐木。
棺材铺里刨花堆成小山，三副柏木灵柩像巨兽牙齿列在暗处。
李驼子上下打量着徐清宁与其身后的苏小檀，沉声开口。
“寿材现成，楠木二两金。”
油灯映得李驼子耳后疹斑紫中透青，恰似隔夜霉斑。
“二两金……”
苏小檀吐了吐舌头。
这几日在青山府吃吃喝喝，加起来可能都没一两金。
寿材这么贵吗？
进了铺子，徐清宁抚着楠木棺纹。
“要口七尺三寸的。”徐清宁笑得温吞，“劳烦刻几枝垂丝海棠。”
“定制寿材需先付三成定钱。”驼背老人喉间痰音如朽木生苔。
徐清宁眼神示意苏小檀这个小富婆。
苏小檀嘟起小嘴，从芥子囊中取出定金。
这些定金，够她在风波楼里吃多少盘三花醉鱼冻了。
苏小檀只能安慰自己这些钱都是道士哥哥赚的，给道士哥哥花也是应该的。
李驼子接过定钱，倒是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利，价都不讨一声。
不过这样一来也能多赚些钱，说不定能找到治好小娥怪病的郎中。
“城北张员外家楠木棺上的万壑松风图，听说也是贵店刻的？”徐清宁唠起家常。
老驼子抄起刨刀削木如飞：“客官若想看花样，老儿能刻的更多。”
徐清宁点点头：“老丈，近日多雨，松脂可还够用？”
“还行，勉强够用。”
“若是勉强够用，那老丈寒露上月运往玄霄宗的松脂……”徐清宁随口道。“怎比往年多了三车？”
刨刀骤停，刀锋陷进柏木年轮。
徐清宁不紧不慢的继续开口。
“老丈可知，青山府城东城北那边，近日总有怪病……”
“小老儿只懂造容身之所，治不了阎罗簿上勾的红名！”
李驼子雕刀劈进木纹，惊起梁间蛛网晃动如招魂幡。
徐清宁缓声继续说道：“那些怪病皆是来自剑冢毒瘴，老丈这年纪，应当知晓十一年前青山府因毒瘴爆发而引起惨剧才对。”
“如今只是刚刚出现，及时控制还有的救，若是彻底爆发……”徐清宁顿了顿。
“那您这棺材铺，怕是要生意兴隆咯。”
李驼子握着刻刀的手狠狠抖了抖。
徐清宁也不催，只是静静等待对方思索。
半晌后，驼背老人才开口。
“道长若是嫌这铺子晦气，可以先去别处转转，寒舍要闭门扫晦了。”
送客之意，不言而喻。
徐清宁摇摇头，知道从老者这里怕是问不出什么了，只能先行离开，再想想其他办法了。
只不过正当徐清宁准备带苏小檀走到门口之际，苏小檀忽然扯了扯徐清宁的衣袖。
“道士哥哥，那老爷爷身上有种枯叶味道！”
“枯叶味道？”徐清宁好奇。
棺材铺应该满是各种木材味道才对。
“我在青丘青丘月圆夜替长老采药时，嗅过这般锈苦。”苏小檀肯定的点点头。
“好像是叫锈叶蛊，中蛊之人每日子时肺叶隐现锈斑，痛如‘钝刀刮骨’，然脉象平静如枯潭。”
“是吗？”
徐清宁有些奇怪，因为他并没有那位驼背老人身上察觉到什么异样。
难不成这锈叶蛊这般神奇，还能瞒过他？
“等一下！”
听到两人对话，李驼子慌忙开口，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徐清宁两人。
“你认识那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