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越甲养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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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槜李之战成了夫差的练兵场

这一年,距离那场让吴国大败楚国、攻占郢都的柏举一战已是八年光景。休战后的吴国持续富国强兵,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国气象。建筑磅礴整洁,处处风景如画。男子尽带吴钩而无战事,女子们醉心于装扮、纺织和烹饪。街市张灯结彩,一派盛世祥和。

伍子胥过昭关逃到吴国后,得到公子光(即吴王阖闾)的重用,辅助公子光继位,担任吴相,并打造了吴国精锐的水师。如今这对君臣年已花甲,更加老谋深算,野心勃勃。

让楚越两国感到庆幸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吴国大将军孙武已卸甲归田,于穹窿山著书立说,过起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吴国多年无战,一方面是因为伐楚后需要恢复元气,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军中缺少了灵魂人物。

吴国军中有立志想补上孙武之位的,都难入阖闾的法眼。除去巫山不是云,阖闾、伍子胥与孙武经历的,不只是伐楚的战争,也是他们人生中不可重来的一段英雄往事。加上孙武的军事才能出类拔萃,能相提并论的人少之又少。但有一个人得其真传,只是阖闾不屑一顾,这个人就是公子夫差。

阖闾排斥夫差的原因只有伍子胥了解,是爱之也怕之。夫差学孙武学得全面,不只学了带兵打仗,也养成了一种超然物外、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阖闾唯恐他把品格、仁义这些事情看得太重,而把得失看得太轻,有一天,像孙武一样,说放手就放手,置国家成败于不顾。

多年以来,吴国不少王子都获过战功,可圈可点,唯有夫差没什么机会,最多是留守宫中。宫中人说到夫差乏善可陈,唯有其俊美的样貌和英武的气度令人印象深刻。

夫差也对自己的天人之姿引以为傲:不失男儿气概的鹅蛋脸,铜色的皮肤,浓黑俊逸的双眉,明亮有神向上挑起的细长双眼,挺拔而笔直的鼻梁,饱满的嘴唇和迷人的唇角。这是一张如朝阳一般明朗而独具魅力的脸。这是霸气与温润并存的君王气度。这气度,来自吴国数代君王礼乐文明的沿袭,也来自吴国湖光山色的孕育与富强国力的滋养。夫差很乐于彰显这种气质,时常锦衣出行,骑马扬鞭,惹得宫中妃子、将相名媛争相赞叹。但凡见过夫差的,无不朝思暮想,为寻个礼由再窥上一眼而煞费苦心。

阖闾见了这样的场面,更加不信任夫差。

这一天,阖闾风风光光地过完了六十大寿。诸多王子和大臣的贺礼堆积如山,他却无心赏玩,召来伍子胥,和他在宫殿的内室像往常一样倾谈。

“伍卿,今日寡人想和你商讨一件事。”

“臣愿为大王分忧。”

“你觉得诸多王子中,谁最有君王气度?”

“这,老臣暂无想法。大王可有人选?”伍子胥一看阖闾有立储之意,事关重大,不敢轻言。

“寡人以为终累不错,是最善战的王子。伍卿觉得如何?”

“臣以为,王子累的确果敢英武。但治国和打仗不同,王子累缺乏对民情的体恤,治国上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治国的意思可以慢慢锻炼。寡人留下的江山,还有什么不足之处?”阖闾不以为然。

“立太子非同小可。大王身体强健,有的是时间仔细考察。”

“你觉得还有谁可以考察?”

“公子夫差。”

“夫差?那是个绣花枕头!天真得冒傻气。寡人从没想过要立夫差为太子。”

“冒傻气?大王说的当真是夫差吗?为何老臣从无这种印象?”伍子胥问。

“都是他孩提时候的事情了。夫差从小被庆忌欺负。那庆忌没什么心机,夫差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教训他,可他偏偏不这么做,被欺负得老老实实。你说,就他这个样子,怎么带领吴国争霸诸侯?”

“这……”伍子胥找不到反驳的说辞。“依臣之所见,这恰恰是夫差仁义,是君王的气度。”伍子胥松了口气似的,说:“老臣还以为大王是看不惯他讲究排场呢。”

“吴国今非昔比,王子们讲讲排场,倒也无可厚非。”

伍子胥立刻笃定地说:“那这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阖闾看了看伍子胥,见他钟意夫差,猜到多半是出于对孙武的感念,和他排斥夫差是一个原因。

“伍卿,你偏爱夫差,我看得出来。其实,夫差的能力,寡人并非不知。”

“是,老臣瞒不过大王。大王不如给夫差一个机会,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得失心、胜负欲。”

阖闾思考了片刻。

“夫差是不是个绣花枕头,在战场上一看便知。”伍子胥又说。

“也好。近期越国大丧,正是出兵伐越的好时机。我们带着夫差去,试试他。”

伍子胥只是建议阖闾多给夫差一些机会,没料到他这就要出兵,而且要亲征,便劝阻说:“扫平越国让老臣带夫差去就行了,大王何须亲自出马?”

阖闾皱皱眉:“伍卿啊伍卿,你老糊涂了?刚刚不是说要我考察他吗?我不去怎么考察?另外,区区越国,怕个什么。哎,自孙武走后,你我好久没有听过吴军中的鼓声了。”

伍子胥沉吟片刻,说:“这也好,但我们还是不可轻敌。眼下,楚越已经缔结,入越的那几个楚国人并不简单。尤其是范蠡和文种,足智多谋,深不可测。臣听说他们到了越国,还为吴国可惜了一阵子。”

“伍卿不用可惜。越国如何,楚国又如何?全都是吴国的手下败将。我倒要去见识见识,那个文种,还有那个范蠡,到底有多少能耐。”

越国人身上的白色麻衣还没洗好晒干,文种就收到了一封来自探子的密报,告知吴军三日内出兵伐越。文种火速将信转呈勾践。勾践拿着竹简,气得浑身发抖,愤愤地说:“宗周礼制下的兵不伐丧,倒给了老阖闾出兵的最佳时机?欺人太甚!让石买他们来商议应对之策!”

众人很快到齐,各个神色慌张。勾践把竹简给曳庸,说:“念。”

曳庸大声念道:“得密报,吴王阖闾将于三日后率三万精兵伐越,伍子胥夫差随军。”

“吴王亲征!三万精兵!三万!”勾践反复说,“这来势有多凶猛,诸位想想吧。”

“大将军,你说怎么办?”勾践的目光犀利,令石买不敢违逆,即刻回到:“臣即刻召集全军,竭力抗吴!”曳庸怒视着竹简,说:“先王尸骨未寒,阖闾真是不顾礼义廉耻。”范蠡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诸暨郢愤愤说道:“真是欺人太甚!臣和他们决一死战!”

勾践又看向范蠡和文种。范蠡气定神闲,仿佛即将来的不是吴军,而是震泽的鹭鸶。他知道这场仗越军躲不掉了,唯有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文种极力思考着应对之策:“我们以弱对强,一定要战的话,要充分鼓舞士气。”

“无论如何,臣将誓死保卫越国。”灵姑浮说。勾践很感动:“好!各位,兵临城下,越国绝不能不战而败!拿出全部的勇气,让老阖闾知道,我们越国人不好欺负!”

石买召集了军队,征集了散兵,一共不超过五千人。

正值人间四月天,春风拂面,像孩子的手掌柔软地拍打。吴国三万大军高举着吴国的旌旗,声势浩大,向着槜李行进。他们从容不迫,好像不是去打仗,而是去观光的。阖闾为中军主将,身披铠甲,神色泰然,春风得意,好像是去迎亲一般。伍子胥、伯嚭各领左右军,夫差紧随伍子胥。

越军五千兵竭力武装好以后,从埤中出发。勾践为主帅,石买、范蠡、灵姑浮等辅之。他们沿浦阳江北上,抵达钱塘江边的固陵,再由通陵江经御儿抵达槜李,在此与吴军交战。

越兵缺乏平日的训练,临时集结的散兵更无素养,他们在阵容和神色上就输掉了一半。

阖闾身着红色战袍和青铜甲胄,看见一身黑衣的勾践和他旁边一袭白衣的范蠡,轻蔑地高声喊道:“勾践,敢不敢和我致师单挑!”

范蠡将视线投到了伍子胥和夫差那里,静静观察他们的神情举止。石买则一脸担忧地看着勾践,唯恐他一出阵便会丧命。只见勾践策马上前,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姿态。

阖闾以较近距离看着勾践,这年轻人和他想象的差不多,瘦且刚健,鹰鼻鸟嘴,目光深不可测,时而阴柔,时而阴狠。勾践大胆地正视阖闾,阴阳怪气地说:“吴王连兵不伐丧都忘了,还记得两军交战的致师之礼?”

阖闾鄙视地对勾践上看下看,大笑说:“记得怎样?不记得又怎样?若不是你们越国拖后腿,楚国早已是吴国的囊中物,何至于抱憾地撤军?这笔账,今日本王要和你算清!”

“明明是吴国没那个本事!你们应该感谢越国给了你们一个落荒而逃的借口。”勾践大胆挑衅,极力惹怒阖闾。正当阖闾预备出招,勾践丢了一句“不义之师,恕不奉陪!”迅速掉转马头,回到越军阵营中。阖闾步步逼近,竟已进入越军射程之内。“可笑之极!你们越国的大王只会耍个嘴皮子功夫,有人能替他和本王比试比试吗?”

伍子胥眼见阖闾和越军的距离越来越近,小声对一旁的夫差说:“快去喊你父王回来。”夫差急急地来到阖闾面前,大声说“父王危险!”,接着火速引着他的马儿回到吴国一方。阖闾正要责骂夫差自作主张,忽见一千名越兵喊着口号不顾死活地冲杀而来。阖闾惊呼一声,和夫差疾驰回到吴军阵前。这一番混乱中,阖闾竟忘了下令,好在吴军已在夫差的指挥下举起盾牌,按照排好的阵型挡住了越军的突袭。

接着,夫差见越军进入弓箭手射程,将手朝前一指,不急不缓地说:“弓箭手放箭。”吴军眼疾手快,精准射击。越兵成了一只只箭靶,有的被刺中大腿,有的被刺中肩膀——全看吴军想挑战什么靶点。

阖闾侧眼看夫差,他能在主帅缺位时杀伐果断,胆魄定力可嘉,此前的确是小看他了。那张英武的俊脸,那利落洒脱的手势,像极他年轻时。阖闾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他认为伐越实在是一个小场面,由着夫差练习练习也无妨,索性让夫差代替他指挥中军。“夫差,站到我这来。”

夫差听令,眼中凝聚起冷峻的杀气,命左右步兵迅速包抄越军。吴军毫不畏惧短距离作战,气势骇人,越军千人就地被俘。

勾践不忍直视。范蠡仍像个局外人一样,观察着伍子胥和夫差。他看见阖闾让夫差指挥中军,心里已有几分判断。

又一千越兵冲过来,夫差命中军直接出击,顷刻之间越军几百人倒下去,再次被俘。阖闾大声说:“好!”

勾践急了,欲将余下的三千兵悉数放出,可这在范蠡看来不过是自取其辱。他对勾践说:“大王,夫差表现得差不多了,必然无心再战。我们可申请停战,再做计议。”

勾践高声喊停战,夫差果然允诺。伍子胥即刻低声质问:“公子为何收兵啊?直接和他们结束了不好吗?”夫差高昂着头,看着越军说:“吴国乃大国,理应遵守礼节。越军有伤,让他们回军中疗伤吧。”阖闾对夫差这种奇怪的做法不甚满意,但瑕不掩瑜,他平时不上战场,今日能够退掉越军,已经大大超出他的意料了。“也好。夫差,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怎么结束这场战争。”阖闾说完,策马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