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经学讲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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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论

第一讲 经、经学与经数

在中国文化体系中,往往用“经”来命名一个学派或教派的最重要文献,如儒家有“五经”“十三经”等,墨家有“墨经”,道家有“道德经”等,印度佛教的重要文献翻译成华夏语被称为“佛经”,基督教的根本教义翻译成华夏语被称为“圣经”,伊斯兰教的根本教义翻译成华夏语被称为“古兰经”等。南北朝刘勰说:“经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也。”(《文心雕龙·宗经篇》)明代徐阶说:“经也者,圣人以扶人极,以开来学,其道甚大,群籍不得并焉。”(引自朱彝尊《经义考》卷二九七)如此说来,经典之重要价值远超其他书籍。经之为经,就在于它是最重要的文献。最重要的文献,就应该特别加以对待和重视,这是顺理成章的。对于什么是“经”、什么是“经学”,传统社会中的知识阶层无人不懂。在我看来,作为华夏民族的每一个成员,都应该对本民族的重要经典有基本的了解和认知。

然而中国的现实社会却不是这样,现在如果我说“我是学经学的”,大概95%的人不懂“经学”为何物,甚至在高级知识人才中,特别是学理工科的,大多数人都不懂什么叫“经”、什么叫“经学”。

时代变迁,学术变化很大。关于什么是经、哪些书是经、什么时候成为经、什么是经学等这样一些基础性的知识,在今日,甚至一些颇有名望的人文学者都不一定能说清楚。曾经有一位很有名的宗教学专家质问我:为什么谈经学只限于研究儒家经典,研究佛教、道教的经典为什么不能算经学?我向他解释说,经学的内涵与外延是历史流传下来的,不是由今人主观规定的。我还审看过一部介绍《尚书》的重要著作。其中说:“《尚书》这部经只有宋代才成经典。”这不是很大的笑话吗?汉代有明文称《尚书》为“《尚书》经”嘛。

有鉴于此,我这部讲稿开篇先把“什么是经”“什么是经学”这两个问题讲清楚。要讲清这两个问题,需要用第一手材料来说话,只有用第一手材料说话才能说服人。你不能说“我认为如何如何”,这不行。没有材料作为根据,讲“我认为如何”就太主观了。

我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时候,曾征询基督教研究专家的意见。我说基督教也有其经典,它的“经”是什么意思?我得到的回答是:经不是一般的book,它是大写的BOOK,意谓最重要的书。

如果用“最重要的书”来解释各学派、各宗教的经典是说得通的。在中国,儒家、墨家、道家、法家都把他们学派最重要的书称为“经”。后来由印度传来的佛教典籍被翻译成汉文,也称之为“经”。

在古代,若说“经”,各家各派都有。若说“经学”,则专指关于儒家经典研究的学问。这是古人约定俗成的概念。我们现在有时使用“儒家经学”的提法,事实上,不加“儒家”两字,“经学”二字也是特指“儒家经学”,并不会被人误会成包括研究佛教经典和道教经典的学问。我们说只有研究儒家经典的学问才叫“经学”,是按传统的学术规范说话,并不是我们心胸狭隘,缺乏包容度。假设我们现在用另一个词——“经典学”,我想那就什么都可以包括进去了。“经典学”是现代词汇。既是现代词汇,就可以包括西方的基督教经典,也可以包括印度各大宗教的经典,还可以包括伊斯兰教的经典,当然也可以包括马克思主义经典。在我看来,这是一个现代学术所使用的泛称,可以包括古今各种学派的经典之学。但是,“经学”是一个历史词汇,两千多年来一直专指儒家的经典之学。所以,我们将来用这个词的时候,还是按照传统的意义用。所以这里可以明确界定:“经学是关于儒家经典研究的学术专称。”

下面就经与经学的概念问题谈谈我的理解及其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