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战鼓动地，腥风北起

借口工程

场景转到天宝十四载（755）八月的范阳。

华北大地上，天气十分酷热，一个接一个比天气还燥热的消息从京城探报那里传来：“杨国忠正在努力刺探，正在想出种种办法侦察，正在尽力寻找安禄山谋反的证据。”

接着更惊人的消息传来：“杨国忠正在动手，一个接一个剪除安禄山安插在朝中的亲信。”

听着这些消息，安禄山无论如何坐不住。“刀架到脖子上，箭在弦上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晚上，月明星稀，安禄山的心腹严庄、高尚、阿史那承庆一起来到安禄山府上共赏明月。

庭院里摆着糕点，桌上摆着煮好的香茶。

无关人员已经屏退，大家一边喝茶抽烟，一边望着天上明月想着心事。

“华北、东北、山西都在我们掌控之中，现在，最为关键的是与长安一墙之隔的河北。”阿史那承庆声音不高。

“河北必定传檄而定，那里大部分将领都是我们的人。”严庄稳稳地说。

“战场拉开之后，不出半个月时间，河北官员必定闻风而降。那时，我大军可直取长安，拥京都而定天下。现在手边关键还是两件事，周密准备，犒赏士卒；同时，必须寻找一个切实可行的借口。”高尚声音不紧不慢。

“大家分头加紧准备，秣马厉兵，粮草先行。我正在安排奏事官胡逸前往京城，他返回之时，借口就从天而降。大家等着我的好消息。”月光下，安禄山笑声非常爽朗。

十月，奏事官胡逸从京城回来，不久到达范阳。

安禄山召集将领开会，会上，拿出奏事官胡逸从京城带回的一份“密诏”，大声说：“杨国忠把持朝纲，祸及大唐社稷。圣上传来密旨，命令我带兵进京，清君侧，除奸臣，讨伐杨国忠。”

看看众位将领，安禄山继续大声说：“在座各位，都应该立即动手，毫不迟疑。大家跟随我一同前去，事成之时，个个立功，人人受奖。”

安禄山的话，如同一阵阵惊雷，在毫无准备的将领们耳边炸响。人人都知道杨国忠是因为杨贵妃上位，大家谁都没有想到，宰相居然也包藏着祸心。

个别将领对安禄山手中那份密诏有些怀疑。但这样的场合，没有一个人有胆量说出来。将领们清楚安禄山治军极严，他说出来的话，别人稍有异议，往往招致杀身之祸。

安禄山没有听到一丁点反对声音。

迎来一个开门红，安禄山底气足，胆子更大，随即做出决定：“十一月全军誓师，向西出兵。中原空虚，我军直捣长安。”

十一月转眼就到来，安禄山向所部将领发出集结令。汉人、同罗人、契丹人、奚人、室韦人等各部军队迅速在范阳汇聚，总计十五万人马，号称二十万。

各地汇集到范阳的部队，随即连夜拔营起程，向指定地点蓟城（今北京）出发。

第二天上午，大部队齐聚蓟城城南一处旷野。

平野一望无际，蓝蓝天幕下，军旗猎猎；军队排成方阵，威武整齐。中间临时搭起一座高台。台子上面，坐满各路军队高级将领。

主持之人宣布誓师大会开始。站在高台上，安禄山挺着肥胖身躯，用最高音量向大家喊话：“奸臣杨国忠把持朝政，祸及王朝社稷。圣上差人传来密旨，令我带领部队，奔赴京城，锄奸除恶。大家与我一起消灭奸臣，保卫圣上。”

随即，在原野里，“消灭奸臣，保卫圣上”“清君侧，除奸臣”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喊声嘹亮，响彻天际。

听着士卒们一阵接一阵的高呼，安禄山得意地笑出声来，因为部队的战斗激情被他成功点燃。

安禄山当即宣布一条新军规：“有怀疑者，有暗里明里煽动军队不听指挥者，斩灭三族。”灭三族，可称得上史上最严军规。

拆除后院“炸弹”

安禄山率领这支刚刚誓师、激情四射的军队，直接开赴战场。大军浩浩荡荡向着西边天空、向着长安方向进发。

走在路途中，一个不安稳的直觉反反复复搅扰心绪。安禄山突然想起来，在自己后方，在北京（太原）那里，有杨国忠的死党，他们极有可能从他背后突然戳出一刀。

只要把杨国忠那个死党，把北京（今太原）副留守杨光翙拿掉，太原城守军就成了无头苍蝇，必定失去攻击能力。沿着这个思路，安禄山迅速想出一个四两拨千斤的办法。

将领何千年乘着驿马（注意是驿马，不是战马），带着二十名轻骑兵，奔驰在前往太原的路上。“受圣上之托，安禄山特意送来二十名优等射生手，请副留守杨光翙出城迎接。”

接到消息，杨光翙没有一丝怀疑，带上几名亲信随从，立即出城。

刚刚打个照面，二十名优等射生手瞬间变成擒生军，当场把毫无戒备的杨光翙等人，一个不落，全部捆绑，一股脑儿丢上马背，转身向后跑去。

“副留守杨光翙被劫持”，太原城里，这个让许多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

渔阳鼙鼓动地来

叛军一路西行，旌旗蔽天；所过之处，尘土飞扬；战鼓声、马蹄声、武器撞击声，震天动地，沿途观望者莫不胆战心惊。

“来得正是时候。”安禄山的笑声在空中飘荡。此时，大唐有不少地方在进行战争，不过都在遥远的北方沙漠、戈壁，内部历经数代和平，战争早已淡出记忆。从百姓到官员，从地方保安力量到军队，都已经习惯和平生活。猛然听到震天动地的战鼓声，所有人都陷入慌乱之中，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所措。“这正是大好机会，天赐良机，哈哈。”安禄山忍不住高兴地手舞足蹈。

安禄山接手河北时间虽然不算长，但也管控了一些年，许多地方郡县太守是他亲手提拔而起的，其中有些人是他的亲信。

安禄山军队所过之处，这些人望风而降，安禄山军队在河北各地势如破竹。个别州县也有抵抗情形，但岂是长年征战的安禄山精锐部队的对手？不在一个等级，根本就没法较量。仅仅十天时间，河北全境就进入安禄山口袋。

一切都在依着计划中的路线图、时间表进行。

惊破霓裳羽衣曲

视线移向京都长安。

一道惊人消息，从太原方面传来：“安禄山派人劫持北京副留守杨光翙。”

“我说你们这些人，不诬陷安禄山，日子就过不得吗？为什么一定要制造谣言？”听到消息，李隆基非常生气，当场命人把禀告者赶出大厅。

生活在宫廷里，此类政治游戏，李隆基看得实在太多。“树大招风，现在安禄山这棵树是有些大，就招来狂风。”

三天过去，有受降城镇官员逃出来，跑到京城向皇帝禀报：“安禄山起兵叛乱。”

听到这话，李隆基勃然大怒：“将这些诬陷者，统统给我轰出去。”

安禄山叛乱第七天头上，从不同地方来禀报者越来越多，“安禄山带兵造反”的消息像一阵阵挡不住的狂风，猛烈地吹进皇宫，这时，李隆基才不得不相信安禄山真的叛乱了，然而心里还是极不情愿。

坐实消息后，李隆基立即召集大臣，急忙忙商讨对策。

来参加会议的大臣，突然听到“安禄山造反”这个消息，个个大为惊讶。大唐从上到下，从京城到地方政府，没有一丝一毫军事准备、思想准备、政治准备、物资准备，甚至没有人手准备，如何是好？而安禄山，那是经年累月精心准备，有备而来啊。所有人心里，立即生出恐惧感来。

在大臣们震惊的神情面前，杨国忠极力地忍住内心兴奋，然而，无论如何努力，他仍然忍不住面露喜色。哈哈，这一次，我的判断终于被证明是完全正确的，这下，皇帝、大臣，无论是谁，想不佩服我的预测能力都不行。

听到皇帝提问“有何对策”，身为宰相，作为对安禄山叛乱有长期研究的关键人物，杨国忠第一个站出来说话。

“诸位听到这个消息，可能没有思想准备，而我早有思想准备、心理准备，早有预案。”看看周边大臣，又看看皇帝，杨国忠看到了他们期望的眼神：“我们要明白一点，整个造反大军，号称二十万人，其实真正造反、真心造反的，只有安禄山一个人。他手下将领，他军队里的士兵，绝没有人愿意叛乱，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一场叛乱，完全被安禄山用障眼法蒙在鼓里。”

说到这里，杨国忠停下来。

没有听到大臣中有人提出异议，没有听到反对声音，杨国忠接着说：“不出十天，将士们就会全部明白真相，那时，就没有几个人会跟着安禄山造反，安禄山必定势单力孤。用不多久，他们内部就会自动反正，内部自乱。到时，必定有人将安禄山的脑袋砍下来，送到京城，因为这将是一件天大功劳。谁人不争，谁人不抢？”

大臣中，有人点头，有人微笑，有人大惊失色。二十万大军，多年准备，精心组织，长期谋划叛乱，宰相居然当作儿戏，如此轻敌？然而没有一个人敢于提出来。杨国忠在朝中一手遮天，还有谁敢反驳？除非脑袋想搬家。

接下来，朝廷没有做全国军事总动员，没有做全国性政治动员、物资调配、人手动员，没有从边疆调回大军，没有发布京都百姓外迁的紧急避难动员令，皇帝拿出来的，只是几点应急性措施：毕思琛到东都洛阳，布置防守；金吾将军程千里到河东，组织抵抗；地方上领导，允许在当地自行招募数万名士兵，根据形势发展，跟叛乱军队作战。

城池被叛军占领的消息，地方政府“手牵着手”投降安禄山的消息，接连不断传到京城，送到皇帝案头。

现在，听不到杨国忠一丁点声音了。这一次，他大话吹破，预测完全失败了。他在皇帝面前只能赶紧躲着走。

拿钱就办事

皇帝身边终于来了一个真正的军事人才，一位重要将领——安西节度使封常清。

看着李隆基满脸忧愁的样子，封常清信心满满：“安禄山率领的叛军中，真正能打仗的，也就十万人。现在他气焰嚣张，那是因为中原长期没有战争，百姓害怕，一听到风声就逃跑。”

看到皇帝在点头，封常清用专业口吻说：“请陛下现在就派我去东都洛阳，去那里招募勇敢将士。”停一停，看到皇帝认真在听，他继续说：“如果打开东都府库，拿出长年积攒的物资，有资金做本钱，短期内必定能招募到大量人手。到时，臣带领这支募集的大军，渡过黄河，与叛军作战，必定砍下安禄山首级，献给陛下。”

有钱才能办事；专业人才果然有办法；找对人，才能办对事。三个念头瞬间在李隆基心头闪过。

李隆基当场提拔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

封常清骑上快马直奔东都洛阳。第二天，洛阳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招兵站，站台上摆着黄金白银，吸引市民眼球。十五天时间，封常清募集了六万人马。

封常清发出三大指令，“坚守东都”“拆掉黄河上河阳桥”“所有新招募士卒，每天必须起早贪黑，加紧训练，在安禄山叛军到来之前，在极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

“在京城东边，我要垒起一道坚固的人肉墙，挡住安禄山叛军。”

叛乱部队向西而来，铁蹄翻滚，大唐处于一片惊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