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譬如朝阳 迈步从头跃
明明是一份抵押文书，林晦这么一写，化腐朽为神奇，普通的抵押契约，转眼成为一则孝道美谈。
范兼看竹简文书的眼神炙热起来，心中大叫：此乃吾范氏传家宝！
只要把这个文书传播出去，自己这个【里魁范兼仁义助孝子】的名声估计要传遍整个河东郡。
整个范氏的名声也会因为自己水涨船高，自己在家族里的话语权，说不得能比肩族长。
想到这里，范兼感觉浑身上下都飘了几分，幻想着自己以后到县里，别人介绍自己的场景：
这位便是里【范氏助孝】的里魁范兼！
自己再悠然一笑，以名士风度给别人回礼。
那滋味……
“里魁？”
“里魁！”
“哦？！贤侄何事？”
被林晦从幻想中唤回到现实，范兼看向林晦的眼神更加热情。
此子，绝对被文曲星君收做了弟子。
日后须以礼待之，不可怠慢。
“贤侄放心，这二十亩地，是林氏孝悌之家的证明，我范氏必定悉心照料，一年后田地只会更加肥沃，我绝不会怠慢了这二十亩孝田。”
这是范兼的心里话，林晦可以说是送了自己一份大礼，栗九石的损失相比起来不值一提。
这【范氏助孝】的美谈运作好了，未来收益远远超过二十亩田地。
范兼心情急迫，想立刻回族里，上交这份文书。
只见他小心翼翼收好竹简文书，满脸微笑，对着林岱和林周氏施礼：
“林兄弟，嫂子，你们先吃饭，我这就回去让人准备东西，家里还有几块羊肉，一并送来！”
说罢，范兼就急匆匆出门去，生怕林家反悔。
林周氏和林岱面面相觑，尚未反应过来，林晦早已钻到厨房：
“爹！娘！我快饿死了，赶紧吃饭吧！”
……
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一起，饭菜虽然简单，但林晦吃起来却胃口大开。
林父林母看着儿子胃口如此好，心中阴霾也散开了不少。
“晦儿，你何时懂得这么多律法，你之前也没给我们说过。”
林岱终究忍不住心里疑惑，问了出来。
林晦心中早有应对：
“爹，我这次生病，在梦中遇到了一个老者。
他给我讲了很多东西，很多东西我记不清楚，但刚才突然想起律法的一些条文，没想到还真震慑住了范兼。”
只能推脱说自己梦中遇到神仙老人，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的吧？
林岱一拍桌子，高兴道：
“果然如此，我儿真成了文曲星的弟子，日后定然能娶一门好亲事！”
林晦无语。
林周氏则是想得更多，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
“那我们错怪王桑巫和范兼了？真的是文曲星……”
“娘！爹！王桑巫和范兼是真的在合伙骗我们，我梦中的那个老者，说他来自千年之后，并不是文曲星……”
看到父母还在疑惑，林晦立刻主动挑起了其他话题，好不容易转移了二老的注意力。
林晦心中松了口气，心中暗想，起码一年内，范兼是不会再找自家麻烦。
但也不能轻松大意。
寄希望于范兼的道德高尚，不是林晦的性格。
生死岂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一个小小的里魁范兼，就能逼迫自己抵押田地，让自己不得不想出这个助孝的办法来暂时保护家人，但是能够持续多久呢？
一年后，范兼会不会再想其他办法来威逼家人卖断田地？
不好说。
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是最绝望的生活状态。
命运要由自己把握才让人放心。
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想依靠他人的良心和道德来保护自己，那是最愚蠢的想法。
林晦在前世在短视频和论坛上，也刷到过不少东汉末年的相关内容。
思忖片刻，开口道：
“爹，娘，我准备去服盐役。”
林周氏手中的陶碗咣当掉在地上，幸好是黄土地，没有摔碎。
“晦儿，不是已经和里魁说好了，怎么还要去服盐役？”
“对啊，晦儿你要是担心里魁有什么反复，那也是我去服盐役，你好生待在家里。”
林晦让二老先别激动：
“爹，娘，我今年已经十五，不是小孩子，可以服役，再说到盐池还有同乡照顾，你们无需担忧。”
“可是你大病初愈，怎么承受得了盐池的卤水侵蚀？”林周氏摇头，坚决不同意。
“二老放心，我之前在县里偷听士族讲课的时候，认识了不少安邑的朋友，到了盐池，他们能够照看我。”
安邑是河东郡治所，盐池就位于安邑县内。
“你这孩子，整天在村里，你能认识谁？”
林岱和林周氏只当这是林晦为了不让父母操心而编出来的谎言。
林晦苦笑道：
“我认识卫氏族人。”
“卫氏族人？安邑卫氏？”
林岱恍然大悟：“怪不得晦儿你字写的这么好，难道是从卫氏处学来的？”
原本的林晦确实旁观过卫氏子弟和裴氏子弟交流书法，探讨儒学经义，认得卫氏族人和裴氏族人。
但是卫氏和裴氏根本不认得林晦这个平民之子。
林岱说道：
“听说卫氏和裴氏在盐池都有管事的，若是晦儿认识卫氏之人，那倒好办了。”
看到父亲脑补了自己和卫氏的关系，林晦松了口气，这下不用自己再解释了。
……
这个时候的盐池，正是各方利益交织暗地里争斗最厉害的时候。
有朝廷派来的官员，有当地士族的吏员，也有豪强组成的盐丁护卫，有合作，也有竞争。
范兼所在的汾阴范氏就有一队护卫，被朝廷征召，负责盐池的守卫和巡逻。
等到三国乱世来临，卫氏把盐池所有权献给了曹操，极大的增强了曹操的经济实力，
而范氏因为还想占有盐池，被曹操彻底剿灭。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村里的鸡鸣声就吵醒了林晦。
看着依旧陌生的茅草屋顶，和身下的茅草垫，林晦叹了口气。
东汉末年的平民，日子是真的惨。
“晦儿，趁热喝吧。”
林周氏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羊奶，神色憔悴，似是一夜没睡好。
“娘，你不必担心，盐池距离这里也不远，一天时间就走到了，要是骑马更快，一个时辰就到家。”
林周氏忍不住笑了：
“你这孩子竟说瞎话，服盐役岂能让你随便回家？还有什么骑马的傻话，我们整个汾阴县都没多少人买得起马。”
看到母亲笑了，林晦心情也愉快了不少，咕咚咕咚把羊奶喝完，浑身精神了不少。
“娘且放心吧，不久后，我们家就会有马。”
林晦十分自信，站起身来，拉着母亲来到院子里，指着东方：
“娘，看，太阳升起来了。”
感受着朝阳的温度，林周氏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丝安心，喃喃自语道：
“是啊，日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