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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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再过几日就是圣上的万寿节,这是大余朝一年一度的盛事,也是百官一年一度表达忠心,哗众取宠的日子。因此这段时间京中特别热闹。

街上随处可见到肤色,服饰各异的人群。有的来朝贺中原皇帝,恭贺千秋;有的来这繁华都城结交贵人,兜售机巧物什;有的则是心怀鬼胎,探头探脑。

今日休沐,又无甚要事,高闾的副将梁庶领着随从在街上四处闲逛。

过几日高闾将军便要进宫为陛下呈万寿节贺礼了。而身为副将,这等备礼小事,也不用将军提点,自己理应为将军分忧,也为将军孝敬。

梁庶一边散漫地逛着,一边想着前几日天地问算命老神仙的话。自己命格极好,十有八九封侯拜将。只可惜命中缺火,再好的命格也差十之一二的熊熊大火。因此至今无论自己多么努力,渴求,也终究只是赚了一些苦劳而已。

这京城的老神仙与朔方的就是云泥之别,几句话便切中要害。梁庶心里赞叹,继续回忆老神仙的话:明年自己命里还有一劫,若任由运势如此运行下去,别说封侯拜将,恐怕还有性命之忧。

当时梁庶心里便极其惶恐,连忙又付了三金,求了又求,老神仙方才将这缓解之法透露一二:金火相克,火能销金,但金也能助火。

当时见梁庶还有些不解,老神仙还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后又看在他舍得之心的份上,收了桌上黄货,耐着性子解释道:

“若两者为强而相争,必激发更大的火势,到时官人就顺势而上,心中夙愿必然能完成。”

梁庶频频点头,似懂非懂,希望老神仙能说得更仔细一些。但老神仙频频摇头,说自己能告诉他的只有这些,泄露天机会反噬,剩下的只能靠梁庶自己参悟了。

梁庶实在愚钝,但好在还有求学上进之心,再三苦苦哀求,老神仙不得不悄悄透露最后一句:“再过几日就是我们大余朝最烈火烹油的火日。你的造化只能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说完便死活不开口,梁庶也无可奈何,只能告辞。但依然一头雾水,过几日的万寿节是火祭日,自己是知道的,可是这如何参透,似乎另玄机。

梁庶的随从典良一向鬼精,早瞧见梁庶为昨日老神仙云山雾绕之词扰得心神不宁,凑上前去献计:“大人,万寿节为圣上觐献贺礼,不正是我们出人头地的好时候吗?圣上年轻时随先帝戎马生涯,征战四方,金戈铁马,不正合了这个金字?会不会老神仙是这个意思,让我们的贺礼从此处投个趣,说不定能获得将军,圣上青睐呢?”

梁庶一听,觉得十分有理,在典良额头上赞许地一拍,就带着随从们直奔出售各国宝器的水铄坊。

水铄坊是常年都是熙熙攘攘的模样。这大节将近,更是热闹非凡。坊里各铺的东西比平日里种类还多,更是巧夺天工,吸引这全京城几乎所有的达官贵人极其家眷。没走几步,梁庶便看见陪着夫人来选贺礼的赵恩。

两人在军中一向不对付,但因都投了高闾,所以暂时维持着表面的和气。两人见了礼,假意寒暄几句,便潦草地分道扬镳了。

典良回头看看赵恩的背影,鄙夷道:“不知赵大人这粗识鄙陋之人,能选出什么好东西呢?我们有老神仙指点,哼,也不怕不博得这第一的彩头。”这话说到梁庶心里去了,他得意的点点头。

水铄坊最有名也是最贵的铺子苍蓝阁在坊尽头。阁中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且明码实价,以免客人来挑选东西,却因看不懂阁中好物奢靡浮华,扑朔迷离的格调,露怯不敢下手,所以贴心的给每一位金主一个一目了然,浅显易懂的品质评判标准。

掌柜正一件一件向梁庶展示镇店之宝:“这是三金的来自东洋的还颜桃花膏。”

梁庶摇摇头,“不够。”

“这是八金的鲲鸦山益寿沉香丸。”

“不够。”

“这是二十金的仙客门修道乌丹。”

“不够。”

掌柜似乎没有眼里见,没瞧出梁庶肉疼又不失护面子的脸色,还想继续往更高品质介绍。

善解人意的典良在一旁,插嘴道:“掌柜子,你们这里只要这些还颜,益寿,修道的玩意儿吗?你看我们大人这一身正气的行伍身姿,是干这些事的人吗?难道贵阁中就没有与之匹配的金银铜铁什么的吗?”

掌柜听了这话,有些为难地想了一会儿,说道:“有是有,只是这价格……?”

“这价格怎么了?”典良替梁庶问道,梁庶则在一旁高深莫测,忐忑等待。

“只是这价格……有些低,怕入不了大人的眼。”

原来掌管犹豫的是这个,梁庶暗自松了一口气,海纳百川地说道:“不用担心,大人我也是识货之人,只要东西好,我也不会介意价格低不低的。”

掌柜对这般大肚能容的客人颇为景仰,受命退了出去,亲自去库房里翻捣,过了好一会儿,才抱着一个破旧的古盒,来到梁庶面前。

梁庶走上前一看,不假思索,脱口骂道:“这是什么东西?如此破败不堪!里面放的是什么,锈迹斑斑的!”

掌柜见梁庶疑惑,笑眯眯地解释:“大人有所不知,盒中的这柄戟乃一千年以前雄岭大战时,所向无敌的枭雄司马昧所用之长戟。

此戟饮尽凡人血,杀气十足。若放在贵重香木做的盒子里,就犹如让一位将军陷入了脂粉堆,会损了此戟的威力,不利保存。故而才将它承在这三文钱的木盒里。”

梁庶觉得掌柜说得十分有道理。而且这戟的价格也只要二金,比刚才的膏啊,丸啊,丹啊什么的,对自己的胃口一些。只是这承给圣上的东西,如此破败,怕拿出来的时候,会被同僚笑掉大牙吧……

那掌柜日日沉浮于市井之中,交道过的人成千上万,自是一个呼吸便明白了梁庶的顾虑,主动安慰道:“大人放心,我们苍蓝阁一向周到体贴,绝不会让买主花了钱还为难。

咱们为这戟的有缘人赠送一款慈明寺空山大师念经开光的黄绢,上面还有仿书法大家吴绍邕亲笔的祝词,将其垫于这古戟底部。

如此一来,这份贺礼即显得古拙,又不失大气。收礼之人,在打开这木盒的一刹那,便会被这扑面而来的历史厚重感所折服。另外……”

掌柜从袖中摸出一份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笺,展于梁庶面前:“另外咱们附赠一份一金的祝词。这是用上好的神女宣纸,用焦木宝笔写成。上面全是吉利的说辞,助大人在承礼时,锦口绣齿地解说一番,让收礼的主人家更加受用。”

梁庶接过小笺,瞟了一眼,上面全身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看得有些眼花缭乱,随手将纸扔给典良,问道:“你觉得如何?”

典良狗腿地捧着小笺细细的地看了,说道:“大人,奴才觉得无论价格还是寓意,都甚是不错!”

梁庶逛了许久,也有些乏了,觉得这份礼物既扣上了老神仙的说法,价格又公道,而且还出自京城一品苍蓝阁,想来自己已是尽心了。于是示意典良付钱走人。

待梁庶走后,范先生从帘后走出来,摇着羽扇,欣慰地说道:“蔡掌柜果然八面玲珑,巧舌如簧。昨天才从池塘淤泥里刨出来的一把废戟,配一方‘仿吴绍邕亲笔’,你就能买个两金!老朽实在是大开眼界,自愧不如。”

蔡耳望着梁庶的背影,脸色依然挂着掌柜子同受无欺而善解人意的真诚,不骄不躁,坦然笑纳:

“范先生过誉了!那块黄绢确是实打实开过光的。而起您也知道府里那池塘,长孙府念旧,牺牲了的将士们的遗兵,若不能进炉重铸的,便都葬于此。

我虽是随便挖的一个断戟,但真说不定它有什么未尽的渊源,又或者真是传承于一千年前呢?”

范先生听了蔡耳这番理论,发现自己竟信了几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若自己是梁庶,怕刚才也被这些后起之秀糊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