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立松
偌大的办公室很空旷，靠窗的一个座位上，男人起身关上了推拉窗，隔绝窗外进来的寒气。
他回过身坐下来，看着面前的高大男子皱起了眉：
“请不要在办公室里边抽烟。”
“哦，抱歉抱歉，老师。”
高大男子闻言立即掐灭了烟头。
他左右瞅瞅，大步流星地走到墙边，将熄灭的烟头随手扔进了一个刚清理过的废纸篓里。
然后他又走了回来，伸手提拉了一下不合身的西装长裤，冲着老师嘿嘿一笑。
萧时的班主任眼中厌恶更甚，勉强缓和了下神色，才说：
“是周警官吧？找我有什么事？”
校长已经提前跟他打过招呼，说是待会会有警署的人过来拜访，有相关案子的事情要询问他。
刘祥一生遵纪守法，在教师岗位上兢兢业业了二十年，连评职称的时候也没托过关系，给竞争对手下过绊子，自认跟违法乱纪的事情相距甚远。
因此，他对周立松这类人也没什么好感，向来敬而远之。
“是这样的。”
名为周立松的警署探员见状，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
“老师班上是不是有一个叫萧时的学生？我有案子的相关详情想要咨询一下他，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刘祥眨了眨眼，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长相清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质的少年模样。
“你是说，我的学生可能牵扯进了犯罪案件？”
“哈哈，哪有的事。老师，我可没这么说，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他……”
“周警官！”
刘祥忽然喝道，伸手重重在桌上拍了一下，
“我的学生还都是些孩子！你是想说他们中有人是罪犯吗？”
“……”
空气沉默了几秒钟。
关上窗户的办公室内，外界的声音被隔绝，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般。
过了一会儿。
周立松才缓缓靠近，两只手撑在了办公桌上，俯下身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座位上的刘祥。
他沉默不语，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仿佛充满力量。
刘祥竟不敢与他对视，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老师。”
周立松说，
“您是对的，我当然不希望孩子们是罪犯。”
“可是罪犯，并不会顾虑他的目标是孩子。”
周立松直起身子，离开了刘祥，压迫感才缓缓散去。
“所以老师，可以让我跟他见一见面吗？”
吱呀——
在场的僵硬气氛被打破。
回应周立松的并非是班主任。
两人下意识循声望去，打开的办公室门口，一名穿着制服的学生走进来。
“老师，您找我。”
萧时走过来，仿佛没瞧见一旁的周立松似的，看着座位上的刘祥问道。
周立松不动声色地给他让开条路，站在一旁。
他注意到，这个学生在进办公室前，一眼就瞧见了刘祥。
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扫视了四周，仿佛在确认周遭环境一般。
按照周立松的经验，被叫来办公室的学生，多半分为两种。
一种是班级课代表之类的，出入办公室是家常便饭，熟门熟路，自然也不会好奇地到处看。
一种是犯了错误过来挨批的，这种学生往往更加畏缩，目光躲闪，更别提还有闲情逸致打量周遭了。
这学生的行为，与其说是打量四周。
不如说是在踏入一个陌生环境前，下意识地评估风险。
就像是出没在丛林里，警惕、狡猾、凶恶的猛兽般。
周立松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他校服上那别得有些歪的校徽上，没有说话。
“啊，是这样的。昨天晚上你放学后，是不是没有立刻回家？你姐姐可打过来好几个电话，问你去哪儿了。”
“抱歉老师，我是跟几个外校朋友约好了，到附近的餐厅一起学习，写完了作业才回去的，忘记打电话报平安了。”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萧时你是好学生，有自己的交际圈子也很正常。不过下次记得要提前说一声，别让家里人和老师为你担心。”
“嗯，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关心。您找我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去吧。哦对了，记得跟王超那小子说一声，上课认真听讲，我听说他今天又被物理老师点名了。”
“好，我知道了。”
萧时应声，正要转身离去，背后忽然有人喊了他一声：
“诶，这位小同学，等等。”
萧时转过头去，懵懂地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叔叔，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没啥事，就是看你长得有点像我儿子的一个同学，原来是看错了。”
周立松大剌剌地走过来，一脸憨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没事没事，走吧。”
他轻轻拍了拍萧时的肩膀，语气和蔼可亲：
“一中可是重点学校，要好好读书啊。”
“谢谢叔叔。”
“你认识陆国栋吗？”
朝办公室外走去的两人，脚步同时一顿。
周立松按在萧时肩膀上的手掌，微微下沉了几分。
周立松慢慢偏过头去，目光如炬。
正巧迎上萧时同样转过来的天真笑脸。
“叔叔，你说的是谁？我不认识啊。”
萧时清澈的眼瞳里倒映着周立松的模样，平静无波，没有一丝动摇。
课间的走廊，学生们人来人往，有去厕所的有从厕所回来的。
那个一群男生叠在一起的教室门口，
一个扎着长马尾，乌发光滑如缎，打扮干净，身段苗条的女生，正抱着一摞课本，表情为难地站在边上。
“晚晚。”
从办公室走出来的萧时，瞧见了她，过去打了个招呼。
女生惊讶转头，黑如点漆的眸子骤然收缩，细长的睫毛轻颤。
“那个，别奇怪，青春期男生就长这样。”
萧时看了一眼那群男生，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怎么评价，只能庆幸游乐园的气垫床是限龄限高的，
“也不排除一部分人是暗恋你，特意搞点骚操作，吸引注意力。”
女生看了他一眼，垂眸不语。
“那个，就这样，我回去了。”
萧时见再聊下去只会尴尬，干脆终止了话题，打个哈哈便要离去。
“等，等等，萧时。”
背后的女生忽然抬头，开口叫住了自己。
萧时转身，看着她。
女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哦，我知道了，我那个毛绒小熊还没还给你对吧，今天差点迟到，起得急忘带了，明天吧，明天我来找你。”
萧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即转身，冲她摆了摆手，
“拜。”
回到教室，座位上的王超迫不及待凑过来：
“怎么说，被班主任狠狠gank了吧？”
“他说我品学兼优，是全班同学尤其是你的榜样，下学期的三好学生还评给我。”
萧时看他一脸幸灾乐祸，压根不打算给他丁点甜头尝尝，故意说道。
“口意，你以为这点小事就能破了我的防吗？”
王超属于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跟萧时同桌一年，脸皮练得厚如城墙。
萧时想了想，正好他心情不佳，突然想起个事儿，便拍拍王超的肩膀：
“对了超子，你刚跟我讲的那个哲学问题，我也觉得特有道理。”
“对吧？”
王超一听就来劲了，立马洋洋得意起来。
能得这个嘴比死鸭子还硬的货的称赞，可是百年不遇的，
“你想啊，人在睡觉的时候，是感知不到时间流逝的，谁能说睡一觉过后，就一定是第二天呢？”
“对。”
萧时听得连连点头，赞扬不已，
“不过超子，我想你应该还是错了，我有办法证明这一点。”
“怎么可能，人在睡觉的时候又没有自主意识，你怎么知道你这一觉睡了多久？”
“不是。我记得有一次我睡觉前和晚晚打电话，我太困了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问她怎么不挂电话，她说她在那头听了一晚上我的呼吸声。”
“……”
“草！萧时你真踏马不是人啊，滚滚滚！”
王超肉眼可见的红温，终于破防了。
一脚“咚！”地踹在桌角上，疼得他表情扭曲，也不知道是嫉妒还是疼痛造成的，
“我这辈子倒过的最大的霉，就是跟你同桌！”
兄弟一不开心，自己就开心了。
萧时方才心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他眉头舒展，甚至还心情愉悦地哼起了小调。
下午，放学后。
因为兄弟暂时断交，萧时独自一人回家。
他汇入人流，刚靠近校门口，就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高大，干练，一套不合身的西装衬衫。
周立松倚靠在校门的铁栅栏旁，一双鹰隼般的锐利目光四处游弋，嘴里叼着根烟，正探头探脑地往学校里边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