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9章 玄霄困虚名,毒瘴暗涌时
晨光漫过窗棂时,苏小檀正捧着青瓷碗打盹,发间翘着两缕金翎似的呆毛。
睡觉睡得呆毛翘起的苏小檀,喝粥都喝的迷迷糊糊。
“当心烫着。”
徐清宁拎着竹勺往她碗里添粥时,忽见天外坠下一痕霜色。
广袖轻扬,徐清宁两指截住那道剑光。
寒芒在指间碎作金粉,凝成几行小篆,凭空形成一道传讯。
徐清宁看了眼,不禁笑出声。
“怎么了怎么了?”正喝粥的小狐狸来了精神,粥碗叮当撞上青玉匙。
“莫不是毒瘴吞了玄霄宗山门?”
“是冰块脸来信了……”徐清宁眼底沁出三分笑意。“估计这山门还要再封上几天了。”
“啊?”苏小檀不懂。
“早开山门让道士哥哥镇压毒瘴不好吗,学那青丘老龟缩壳干嘛?”
徐清宁轻轻一笑:“你不懂呀,玄霄宗一宗两金丹的面子可比剑冢毒瘴来的沉,玄霄宗那边有人抹不下来脸,不想向外人求助。”
“咱们怕是要多吃几日青山府的腌脆梅咯。”
玄霄宗怎么也是青山府方圆千里之地最大的修仙宗门,一宗两金丹,说出去也算不错。
真要传出去说玄霄宗上下,举全宗之力奈何不得剑冢毒瘴。
竟还要求一个外人出手相助,那对玄霄宗来说也是相当丢脸的事。
那洛无瑕倒是看得明白,修行之人的脸皮可从来不在外人口中。
可惜也只是一介弟子,人言微轻,只能不住的在传讯里向徐清宁表示歉意。
徐清宁自然不会去怪罪洛无瑕。
“不懂,这样拖下去不是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苏小檀往粥里撒了些肉松,边喝边纳闷。
“不懂是正常的,这就是复杂的大人世界啊。”
徐清宁伸手将苏小檀的头发揉乱。
小时候总以为话语是没藩篱的旷野,所以才童言无忌。
但越是长大,人心越是喜欢给旷野竖起门扉。
“况且玄霄长老们脸皮比护山大阵还厚。”说着徐清宁望向云遮雾绕的玄霄仙山。
“当年问剑玄霄,他们宁肯舍了半山青竹也不肯说个‘请’字。”
玄霄宗不急,徐清宁自然不会舔着个脸求着上门帮人。
“若在问剑那年……”
徐清宁忽地轻笑,眼底略过三分少年意气又掩去。
也就现在脾气好了,换以前问剑时期的他,那才叫一个我行我素——
当年剑霜开山门时可不管你玄霄宗什么面子,剑意所至,云海都要让三分。
你想或者不想是你的事,我只在乎我想不想。
至于现在嘛……
徐清宁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白粥,撒上肉松和梅子。
美滋滋的溜了一口。
老咯老咯。
……
“咳咳……”
阿莲的咳声惊醒了檐下麻雀,伏在井栏边,咳得肩头发颤。
当归混着枇杷叶的苦香浸染整个院子,三只绒团似的狗崽焦急地叼她裙角。
一旁大黄尾巴摇来摇去,用鼻尖轻拱小主人滚烫的手腕,呜咽声碎在煎药罐咕嘟声里。
周洹听了,只是默默起身。
“阿兄莫去……”
女孩攥住周洹袖口,指尖泛着病态的潮红。
昨儿刘郎中说了,只是简单风寒,静养几日便好。”
“可这都第五天了,病状不轻反重,那家伙定是庸医,回头找他算账。”
周洹撇撇嘴,随后温柔的拍了拍阿莲手背。
“在家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着,周洹点兵似的点了点阿黄与其几只幼崽。
“你们几个,守着你们阿姐,见了坏人就狠狠咬他屁股,听到没!”
“汪!”
颇有灵性的大黄应了一声,一旁的阿莲也不禁被逗笑。
周洹攥着药方推门而出。
药铺门楣悬着的紫铜铃被晨风撞响,柏木药柜泛着陈年苦香。
李驼子正捏着药方与掌柜交谈。
“抓三钱雪莲露,还有当归须得野生的!园栽的性温,压不住火气……”
“诶,周小爷!”
掌柜的一看是周洹到来,急忙迎上周洹,把李驼子晾在一边。
周洹虽然急着给妹妹抓药,但此时还是压住性子。
“先来后到。”
这让刚有些脾气的李驼子也是愣住。
没想到青山府传闻的赌坊恶霸,竟知晓礼仪。
药铺掌柜无奈,只能再转身准备先打发走那李驼子。
周洹指尖本叩着柜台等抓药,忽然余光瞥见李驼子手中纸上飞白如松,心头蓦地一紧。
这字迹……怎的如此眼熟?
“老丈这方子……”周洹鬼使神差开口。
得益于之前周洹的礼貌之举,李驼子也是回道。
“城外周瘸子开的。”
“那老猢狲别的本事没有,字倒勉强能看。”
周洹眉头蹙起,死死盯着药方上的“当归”二字。
恍惚间,他似乎窥见有人握着年幼时他的手教写“当归”时,笔锋也总爱在收尾处打个旋儿。
“掌柜的,来抓些退烧的药……”
急促的声音传来,周洹回过神来时,药铺竟挤满了人。
随便立耳一听,竟都是来抓药的。
周洹心中疑惑:“掌柜的,平日里人也这么多?”
“周小爷说笑了,也就前几日吧,似乎大伙都莫名其妙染了病。”
“虽说不严重,但却是难以根治,如今都快把小的这门槛踏破了。”
掌柜的擦了把汗,一边说着还不忘一边煎药。
周洹隐约察觉到不对,因为阿莲的咳症似乎也是前几日开始,吃了各种药也不见转好。
心思重重下,周洹也不愿多待,提了药便转身离开。
归,路过东市鱼摊,周洹还顺手捞了条活蹦乱跳的鲫鱼。
卖鱼娘子有些惊奇:“周小爷今日怎的想起吃鱼了。”
往日里她主动相送,周小爷都不收,直言不喜鱼腥味。
“给妹妹补补身子。”周洹笑道。
只是当周洹转角返回家门时,却意外撞见了那周大福从自家门缝溜出。
周洹大怒,一把揪住其衣领,抵上老槐树。
“卖假药卖到小爷妹妹头上来了!?”
周洹可以容忍很多事情,但容忍不了有人敢骗他妹妹!
枯叶簌簌落在周大福蒙面布巾上,露出半张溃烂的脸。
“周小爷误会,误会了呀!”
“阿兄!”阿莲追出门,腕间铜铃清越。
“周先生是来送枇杷膏的……”阿莲数日苍白的脸颊上竟浮现出久违的血色。
“刚喝了一小口,胸口像揣着小暖炉,也不咳了。”
周洹怔然松手,周大福顺势滑坐在地。
“周小爷上次饶了小老儿,这不特来孝敬嘛……”
周大福不动声色将溃烂半边的脸重新遮住,从褡裢掏出本泛黄医书。
“刚见周小爷院里常翻《肘后备急方》,那这本《千金方》倒是合用。”
“倒是误会了你这老瘸子,没想到你真有几分医术。”周洹翻着医书笑道。
“就说之前那几个是庸医,连我妹妹咳症都治不好。”
“去吧去吧,下次见你不揍你了。”
周大福告声谢,小跑着离开。
周洹随意翻了几下,忽见这千金方扉页角落竟有一行歪斜小字。
“丙辰年腊月,以肝入药,痛三日,效微。”
同样熟悉的字迹,但周洹并没往心里去。
只当这熟悉是刚刚看了周大福给李驼子开的药方的缘故。
大黄来蹭裤脚,周洹笑骂:“让你们看家,就这么把外人放进来了?”
阿黄委屈的呜咽一声。
它明明在那人身上,嗅到了与周洹相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