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简史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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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深渊:翎(三)

又想起翎之前所说,位面变化快的事,易便投注了精神认真仔细的去看,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些端倪,那些本来十分缓慢的变化,现在可以说是已经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

当然肉眼不可见的,想通过一个投影看见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更多的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发现易正在认真的看什么的时候,翎并没有打扰他,也专注的做起了自己的事情来。

易看得专注,但能透过投影看到东西,实在不多。所以专注的状态也没持续多久,就开始分神了,但视线仍在镜中宇宙间逡巡,不再专注的易于是便随口问道:“这便是你接生的那个位面?”

问虽如此问,但易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

“翎?”

“你......”

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翎的声音,觉奇怪于是便收回视线朝翎看去,同时也疑惑的开口。

但当易的视线中出现翎的时候,他却眼前的画面不由得一顿,话便卡了壳。

翎此时也注意到了易,于是便开口:“什么?”

“这...这就是你接生的那个新位面?”听到翎的询问,易下意识的回答道。

“不错,就是它。怎么样,看到那些变化了吗?”翎听完给了肯定的回答,并且询问易观察的结果。

但这其实已经不是现在的的易,想问的问题了,对于这个结果也心中有数。所以在翎回答后,又顺口接下回答,便问了他最想问的问题:“看到了,不过,你…这是在做什么?”

原来此时的翎面前堆着不少东西,各式各样种类颇多,而她的手中正拿着一截布,长度有三米左右,还在不断变长,看样子是在织布。

但易以前从未见过她织过布,所以并不确定。稍微会做一点其实不奇怪,作为神只是做出一块布,并不困难。易之所以好奇是她手中的布,并不是外行能做到的,所以才会明知故问。毕竟他无法确定翎是在拆,还是在织。

“织布啊,看不出来?。”翎很自然的回到,显然她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看着了一眼易。

“你会织布?”易显然没有看到那眼神,所以问了一个更白痴的问题。

“这不明显?还是,我会织布很奇怪?”这一次翎瞟向易的眼神,更奇异也更加直白了,同时也有疑惑,所以反问易。神会一点副业很正常的事吗,为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是很奇怪,你什么时候学的,水平不错嘛。”

“天赋,生来就会。”翎很自豪的说到。

“天赋,你?”易明显不太相信。

“知道我的名字吗?”对于易的质疑,翎没有生气,也没有争辩,却转而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知道啊,翎,有什么特别的吗?而且,这和你会织布有什么关系?”易对此很不解,名字和织布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知道伊元朝的天衣,翎织一族吗?”

“自然知道,神魔众族中最擅织的一族,伊元唯一的御用织工。”

“但是,这和你有……等等!难道你是翎织一族的?!”易突然想到之前翎提自己的名字,现在又提到翎织一族,显然是在暗示什么,不,是明示,但这确实很难令人相信。

相传翎织一族的人不只是织造技术厉害,人也都长得十分漂亮,且虽为匠人织工,却也是世代大巫之族,是十分知礼守礼重礼的一族,族人皆端庄雅致,谦和有礼。

神魔时代的礼,是源于对神的仪式而产生的,也是人与人之间交互所产生的。源于神的是大礼,一般不用于对人,是独属于神的,但后来被用于当做是对上层的礼节。而出自于人与人之间的,是常礼,是较为随意的礼节,是彼此交互的一种习惯。

但不管是哪一个,其实都来自于,神魔对于外物的感知和认知,对于生活经验的总结,以及一种属于神魔的有序文化。

翎很是欣慰的看着易,装模做样的端着架子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翎织一族的人。”

易十分怀疑的打量着翎,思绪几转,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你和翎织一族的传说,有哪怕一点相似吗?”

翎对此十分自信的表示:“怎么,哪里不像了,不都是照着我说的吗。这不一模一样……”

最后在易那‘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看看你在说些什么,你自己信吗’‘我就静静的看着你吹’的眼神中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才开始认真道:“传说嘛,总有些添油加醋的。”

“你管这叫添油加醋?”以对于翎的话表示质疑,对此翎只是微笑以对,并不言语。

“……”

“等等”

易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是翎织一族的,那你之前说的,参与过位面开辟和接生是怎么回事,这可不是翎织一族会到的地方。”

在伊元时代,参与位面开辟和接生的人,都是刑徒。他们是犯人,是奴隶,是没有权利的,是可以任人宰杀牲畜。这可不是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翎织一族的族人会去的地方。

听到这话,翎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开口连声音都带了些嘲弄,“哼,怎么不可能,不过是神王的一条狗,去哪里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说完又兀自摇头,说道:“怎么会是狗呢,分明是连狗都不如。”

说着说着声音中不由带上了一层寒冰,眼中涌动着危险的情绪。

“这……抱歉……”看着因为自己一句话,而变成这样的翎,易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她并不需要,且他也不太会安慰人,怕他一开口人没安慰到,反倒火上浇油。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状况,他是不可能说什么安慰的话的,但又觉得要说点什么才好,故而他便只能开口说抱歉了。

对此翎只是摇摇头道:“这些事情早已过去,我也并不在意了。”

翎看着易的欲言欲止,开口道:“不信?”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易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想知道的是,是什么样的过去,才能使如今的翎哪怕只是提起,就变了脸色。翎脾气虽然不好,但大多数时候,她其实并没有真的动怒,不过是表现一种态度罢了,说白了演戏的成分居多。

易沉默着没有开口,翎看着易的模样却有了猜测:“想知道是什么事?”

易还是没开口,但沉默足以表达一切。翎对此倒有些不以为意,“想知道直接问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一件陈年的旧事罢了。”

翎继续开口,但声音中的情绪,却并非自己所说的不在意了,声音沉重且染上了些厉色,“这确实并非什么大事,不过是我母亲犯了神王的忌讳,被处罚了罢了。”

“我的母亲——华羽,是当时翎织一族,技术最好的织工,上一任神王对她的技艺赞不绝口,因此也对翎织一族多有赏赐,当时的翎织一族可以说是风头无两,盛极一时,我的母亲更是如是,隐隐为百工之首。

一个俗套的故事,你风光无限自然就会挡了别人的光,所以自然便有人看不惯,有人为了出头也就想除掉你。俗话说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倒也不错。

先王在时倒是没出什么事,但当新王上位后一切就不一样了,他当然无需用什么由头来给我母亲定罪,只要神王想罚那就能定罪,但他们就是想戏耍一下她,所以鼓动这位新神王。”

说到此处翎的声音也不由的重了几分,声音里还有刻骨的寒意和仇恨,但翎并没有停下。

“他们商量着给母亲出了个难题,话倒是好听,‘听闻你是最好的织工,那本王的这个要求想来也难不住你,本王想要一件有天上星,水中月,人间情的衣服,但衣上不能有天上星,水中月,人间情’

哼,他们给了母亲十年的时间,但别说十年,便是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不一定能完成。可是母亲不得不去做,母亲其实已经有所预料,但结果却还在母亲的预料之外。

十年后母亲交上了她的作品,一件很不错的作品,无月无星无人也无情,但给人的感觉却如月如星如万古情,那是母亲收集星辉、月华和人之情、思所铸就,云雾隐隐,星辉若现,复杂又浓烈的情感从其中传出,似乎能感受到其中喜怒哀乐,忧思愁绪。

母亲为此呕心沥血,耗去了半条命,我本以为即便不过,也不会有大的由头,母亲虽然有些想法,并没有我那么乐观,但母亲所想的最严重后果,不过是她自己的一条命。

然而看到这件衣服的神王却是暴怒,且并非是装的,他也无需如此。神王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但同样有人欢喜有人愁,母亲被处以极刑,而母亲那一支也尽数流放,其余人等充做奴隶,继续为神王织造。

翎织一族毕竟是最好的织工,不用白不用,所以即便是盛怒的神王,也没想着把这一族都杀了。”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神王为何会如此生气,是因为那隐约的云雾像她的母亲,也就是先王。呵呵,像先王,那不过月华星辉的影子,布料自然而成的东西。

至于神王和他的母亲,伊元王朝的老毛病罢了。谁也无法忍受一个总是压在你头顶的人,而且人人都说你不如她。神王的子嗣何其多,大都是只管生,不管养的,本就没有感情,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他们,反倒生出了憎恨和厌恶。

几乎每一代的神王都这样,从父母的手中抢过神王的宝座,转身就将父母挫骨扬灰,兄弟姐妹早在夺位时就被扬了。这样的伊元,早晚都是要灭亡的,灭亡的种子早已种下。”

翎的语气有着嘲弄,但并没有开心,这并不是值得开心的事,这也换不回她母亲、妹妹还有族人,她只是愤怒,只是不甘,但却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没有战争,她的余生多半就是作为奴隶,四处做苦力,直到死去。她现在似乎也没有那么恨那些人了,毕竟他们都死了,可她还活着,而且会一直活着。

而且如果没有母亲的事,在战争来临时,翎织一族必然也是要加入的,结果肯定比现在更惨烈。作为奴隶的翎织一族,在战争来临时,选择了逃跑,所以如今翎织一族虽然受了重创,但仍然存在着,只是翎并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但要说感谢,那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她可以不在意,但那刻骨的恨意将永远被铭记,绝不可能遗忘、放下。

听完这个不算有曲折的故事,易却有些沉默。他的部族有着和翎的部族相似的故事,一样是神王的牺牲品,只是他们更为可悲些,他们是自愿的。

他们将为神王而死作为最高的荣耀,哪怕神王根本不在乎他们。

他之所以对于翎说为位面接生,有着如此大的情绪,是因为他的族人们,曾经就是开辟者之一,他见过太多太多的族人,为开辟位面而死了,哪怕不愿意也会被逼着上前。

那时的易尚且年幼,他亲眼看见了他们脸上的,惊恐到扭曲的表情,族人的血和肉曾洒满他的全身,将他掩埋,自此他对于位面开辟,便有着极深的恐惧和阴影。

那会使他想起族人们扭曲的面庞、凄厉的哀嚎以及那些掩埋过他的血肉,即便是如今,他的身上似乎仍能闻到,曾经族人洒落在他身上的血肉的腥气,那灼人温度似乎仍在皮肤上残留,挥之不去。

族长不在乎族人的命,只要暴君开心,族长便可以让族人们,以各种方式死去,所以拿族人去填命,更不在话下。

他们一族本是战士,可在那个时代,他们只是逗暴君开心的玩具,是一个随时可以去放人肉烟花的东西,他们连人都不是,更何况战士。

他厌恶和憎恨着那个时代,所以当战争来到时他跑了,但却没有完全跑。他不属于任何势力,只是在不惜一切代价的,猎杀着神王的部队。

翎也和易差不多,战争来临时,她游走于战争中,猎杀着神王的部队,但他们能力有限,从不敢和大部队碰上,只是打着游击。

但随着战争的继续,她们的猎杀也渐渐的变了味道,开始向无关之人挥出屠刀,为了一支部队,可以将整个星界变成废墟火海。

她们开始为了杀戮而杀戮,此时又不得不庆幸自己势单力薄,因而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不然她们也会成为牌位中的一员。

故而她们还不算是与战争无关者,她们其实也是战争的参与者,只是能量较小,破坏也有限,而且大部分的时间,是在躲避和逃亡之中,对于这些老鼠神王可不会手软,而面对神王的一支部队,他们可没有反抗之力。

当创世神结束战争,做出清算,她们自然也被流放到了深渊,而这已经是创世神权衡后的结果。当创世神将他们的经历和认知,投映到脑中后,让她们在梦中不断轮回经历后。

她们才在那漫长的时间里,在创世神的故事中,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梦魇中,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犯下的是怎样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