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庆
除夕夜，一个大雪天，满天铺银，左凇穿着黑地狐裘站在漫天飞雪里，衣袍轻起低首间，细雪落在珍珠白的肌肤上，长睫轻颤，带不起一片雪花。
荆浣披着薄衣衫跑出来，抱着杨柳腰撒娇，她道：“姐姐，你为我穿衣嘛，我都自个穿衣好几个日了。你看，我这双小手都瘦了！！”说着就把手往左凇脸上怼。
是平日里骄纵惯了，左凇也不气她，刚想说话就被一道冷冷清清的女声拦截：“阁下，主子请您过去一趟，请。”
左凇：“……”
荆浣也抱住了左凇，气嘟嘟说：“什么东西，有事明天再说，今天除夕，姐姐要陪我！！”
左凇摸了摸荆浣的头，朝那位点了点头，“素娘子，仙申长公主都回来了，不知殿下叫我过去做什么？”
仙申长公主是姜浯的嫡亲妹妹。
素娘子素仪，素仪人高马大，线条凌厉锋芒，没有半点温柔却极具安全感，没有慈眉善目却像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素仪并不知道眼前人是谁，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主子不告诉她她就不问，主子开心就好，主子尊敬她，那她就尊敬她。但今下这个荆小娘子很没礼貌，她不喜欢。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仙申长公主不想进宫赴宴，主子想找个人陪她。”
左凇听说过一点仙申长公主的事，报应吧，雪氏做的坏事全报应到她的四个儿女身上了。
她点头答应，又哄了荆浣两句，荆浣没读过什么书，被左凇三言两语就哄好了。
可过了好一会，阿荆得到消息说她要很晚才回去了，委屈阿荆一个人过节，阿荆当场就摔碗了，朝着传信的女使大骂：“什么腌臜东西！平日抢了就罢了，今天是除夕！除夕！除夕嘞！！还抢！还抢！做个人吧你们！！一群坏蛋！！坏蛋！！”
“小娘子，小娘子，奴只是个传话的，还请小娘子……”
“高抬贵手。”少年一抹笑风情万种，荆浣瞧见是他，又抄起了碗，委屈嗔怪道，“连你都要欺负我！看我砸不砸你！！”
洛江忙钳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拉，阿荆身长还不到他的肩头，抱紧了会闷坏的。正阳明朗的嗓音低低道：“浣儿，我带你去找大夫，你别摔碗发脾气了。”
“碗又不是我想摔的，”阿荆委屈地喃喃道，“是他们欺人在先。”
洛江捋了捋云鬓，“我知道。”
阿荆可就不高兴了，拍开洛江的手，“知道你还要委屈我！”
“这可就误会我了，我是怕你划着自己的手嘛。”
宸安殿，晋中国最敦煌盛大的地方，犄角旮旯都是真金白银，雕画发丝都是巧夺天工，舞姬乐伶都是千挑万选！
得亏玄宗圣明与韦老爷子卖力赚银子了。皇家赏赐了他一个嫡公主很恩宠了，可惜现在的韦氏就被明唐那位玲珑东家给甩远了，敦煌彩绣也就爬上了明唐那么一个小国家。
祭祀完。
这与平日不同，平日陛下坐在最顶上的龙座上，臣子在大殿下，夷王爷就不一样了，就坐在龙阶下，御阶上的平台上。
这么说可能没概念，换个说法，当年太祖反了柴氏的魏政权，却不能直接登基，只得握着实权，找个傀儡做皇帝，太祖当年就坐这。再者是芙蓉君，他的祖父是当年与太祖并肩打天下的定晋侯，本尊是四朝元老。
也是在他死后不久湘楚就灭族了。
上日节不同，只是宗室子弟聚在一起，用一顿团圆饭，再几个人去天泽台上吹半宿冷风。
姜浯坐下，下意识的往斜对面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又勾勾手指叫九谭过来，九谭弯下腰轻声唤了句主子，听他说：“一个时辰之后你回去，在路上买点吃的玩的，你到了王府就让她回回春厢吧。”
“是。”
应下就退回去了。
荣帝身穿衮服，端的是天子之尊，“怎的？是什么天仙美人？竟叫哥儿也心心念念。”黑植茂密的嘴角划过一丝狡黠的笑。
“是挺美的。”姜浯咬了口肉，“怎么？陛下又看上本王的东西了？”
荣帝姜沉倒不气，一贯的稳如老狗，赔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既然是哥儿的人，我这个做弟弟的哪能多想啊。”
姜沉不过比姜浯小一点儿，却给人一种他大了姜浯十几岁的感觉，看起来比姜浯更稳妥更隐忍。
“呵。”姜浯丢下镶金象牙箸夹的骨头，“那便怪了，这京城贵族每家都有人进了后宫，轮到来年本王选妃，怕是没几个秀女了。”
“哥儿这话可就冤了我了，信安花了半月挑了美人，送到了夷洲王府，哥儿不收啊，信安还在为这事忙活呢。”姜沉为自己辩解也不忘多提两句贵妃韩信安。
“王府收了，”他又补充说：“住在霜华园。”
“那……可曾有过信儿？”
大殿上问这种事的从来就不少，当年玄宗就是追着还是太子的明宗问，温絮皇后在边上听着真就是小脸扑红，玄宗的敦成皇后不做别的，就拉着安国大长公主说话。自从安国出嫁，她们这对闺中密友也就见过两面。
“没见过，以前是孙氏在打理，现在也用不着我来。”
“那是谁？”姜沉笑，他也听说了王府新住进了两个人，听说余一对其中的“阁下”很好，鞍前马后的怕是都忘了自己是个四品官，但或许他没忘呢，或许“阁下”身份不一般呢？
姜浯一笑：“你三嫂嫂。”
另一头，左凇正和仙申长公主吃着饭，这小丫头话多得很，嘴巴半个时辰就没停一下：“这位美人姐姐，你会跳舞吗？我想看舞，美人姐姐身段这么好跳起舞来一定很好看。”
她的声音不是云朵那种软、蜜糖那种甜、打玉那种脆，而像是细流那种清。
仙申长公主穿着藕粉色珍珠小豚出水提花裙，与头上的白豚衔珠粉珍珠簪相得益彰，她很美啊，美得粉嫩嫩地。
左凇继续吃饭，没有半分怯色，即使那双水色琉璃的眼看过来她也不慌不忙，姜鳐对她感兴趣正是因为这个，又说：“美人姐姐，哥哥没两个时辰也回不来，你一会跳舞给我看看好不好？就当是解解闷。
“美人姐姐看了我这双眼也不怕，想来见识很广，异族舞蹈美人姐姐应该也知道吧，跳给我看看嘛。”姜鳐手托着腮，眨着大眼睛看着左凇，空灵漂亮，“美人姐姐，你这么漂亮，声音也肯定很好听，你就说两句话嘛。
“美人姐姐，那你跟说说你的事也好啊。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太无情了。”然后是半晌的沉默，她玻璃反光似的水色眼眸一直看着左凇那一双手，突然扑过去咬走了左凇到嘴边的蒸鱼肉，得意的嚼了起来，可左凇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仙申哭得有些搞笑：“姜鳐你好惨一个，你抢别人吃的别人都不搭理你。”
左凇成功被逗笑了，只是一个弯唇，但也开口了：“殿下，食不言寝不语。”
左凇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姜鳐反正是更来劲了，“那我不说话，美人姐姐就能陪我睡觉了是吗？美人姐姐你放心我绝对乖乖的，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对了，我住哪？”
左凇摇摇头，“不行，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姜鳐抱着左凇的腰又哭唧唧起来，左凇的腰可细了，还软软的，跟手里抓了一把棉花一样，“美人姐姐，有我保护你，哥哥不会拿你怎么样的，而且他已经有那么多通房丫……”
“我不是他的妻妾，”左凇忽然出声打断，语气很平和，“殿下许是吃醉了酒，早些歇息吧。”
说完，左凇起身就要往外走，姜鳐却抱紧了她的腰，傻愣愣的说：“你不是哥哥的妻妾？怎么会呢，依她的性格怎么会收别的女人在府里呢，难道你是十三屿卫的内人？我听说你和余一的关系很好诶。”
这丫头好烦，左凇下了初步定论，要不是她是长公主，左凇现在就把她推开，可偏偏赵何受姜浯之托会过来看看她，帮她处理一下学业上的事。姜鳐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无奈，知道她不会走了，于是笑嘻嘻的跟她聊天。
姜鳐因为长了一双水色的眼睛，八岁以前住在佛殿，八岁以后住在终南山上，是个僧人，连表字都是方丈取的，叫净执。所以她能说的特别多，但左凇没怎么听，毕竟她去过那，也是在八岁的时候。
如果不是左凇的不小心让刺客追到了寺里，小左凇就不会在最神圣的地方杀人，人也不会死在小姜鳐房里，寺庙上下也不会被灭口，万幸是姜鳐命大被佘真将军救下，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