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岸英在北京机器总厂
毛岸英牢记父亲让他到农村和工厂,通过劳动了解中国国情的嘱托。在农村锻炼后,他又主动要求到工厂去实习。
张征回忆说,1950年,北京第一机床厂的前身——北平机器总厂,就在国子监胡同孔庙的大成殿里。当时的厂党总支副书记、毛泽东的儿子毛岸英和大家一起住在大成殿,直到他赴朝参加抗美援朝为止。“我在北京第一机床厂的时候,很多老人当年都与毛岸英有很多交往,从厂长到工人,聊起他来,滔滔不绝。”
新领导毛岸英那时二十七八岁。穿身灰色军装,腰上系着皮带,过了些日子,又换成了干部服。他经常跟大家一块儿劳动,时不时说上几句陕西话。他来厂子的时候,生产条件还很差,业界称机械工人为“油耗子”。许多刚出徒和正学徒的青年工人和毛岸英岁数相差不多,工休的时候,就跟他无拘无束地聊天。那时,大家经常是脱了鞋当凳子。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没凳子,只能席地而坐,但是地上经常有些看不见的铁屑,必须拿鞋垫上才不会被扎着。大伙儿问毛岸英:“你是延安来的 ‘老资格’,为什么不在北京挑个好工作?”毛岸英说:“这可比农村好多了,我原来当过农民。”大家明白了,这人敢情是个农民。于是同情地问:“那你家里肯定很穷吧?”他说,“我家不是农村的。”大家围着他起哄:“住城里,你干吗去当农民?”他乐了:“俄大让俄去的。”(陕西话:俄是我,大是父亲)大家哈哈大笑:“你大真够可以的!放着福不许享,偏让你受罪去。”他没有笑,很认真地解释:“不懂得工业、农业,将来怎么为国家工作?”说到这里,他便站起来:“我的学徒还没期满呢,咱们干着聊。”
一天,这位领导把大家召集到俱乐部说:“不久的将来,要大规模引进国外技术,我先教大伙儿学学俄语吧。”工友们跟他已经很熟了,就逗闷子:“你那俄语就是陕西的 ‘俄’语吧!”他没有笑,而是指着五星红旗说:“史多,诶答?”(俄文:这是什么)他发音标准,口齿清楚,一下子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镇住了。休息的时候,门外边有块钢板,他不经意地说:“这块钢板不错……造坦克还薄了点儿。”我们厂原先是军械所,听见他自言自语的话,惊讶得闭不上嘴了,大家到处传话:“他可确实不简单,什么都懂,八成儿还在苏联待过。”
后来才知道,他和工人打成一片,是为了另一项工作,就是为夜里写稿子积攒素材。他亲自采写编辑《北京机器职工》,然后通过有关渠道在香港、澳门散发,公正客观地介绍新中国接收的兵工厂,已转为生产双轮双铧犁、深水水泵、鹅脖水泵(给火车头上水用的),开始为大规模的和平建设服务。当时,厂里已经有近千人,属大规模的机械制造企业。这个小报到他离开,办了三十多期,在港澳和海外产生广泛影响。
所有和毛岸英这位新领导交往过的人,谁也没有想到他是毛泽东的儿子,因为他在工厂没有丝毫的优越感,和普通人一样,努力钻研,向工人学技术,而且,他见不得有人受罪。比如,化铜炉温度高,工人们就穿个背心,铜熔化的时候,会飞起雪花似的东西,叫氧化锌。那年月没有起码的劳动保护手段,氧化锌落身上奇痒无比。他瞧见大家身上落满了氧化锌刺痒难耐,急得不行,就要上去帮着挠。大家劝阻他:“不能挠,一挠氧化锌就进去了,会更痒痒。”他赶紧问,那怎么办?大家解释,待会儿拿水冲。他立刻说,现在就去冲,一分钟也别耽搁。他一心替工人着想,其实他身上也落满了氧化锌。当工人们在技术运算上遇到什么难题时,他还会手把手地教,很有耐心。
毛岸英在工厂时,曾拍板处理了这么一件事。总厂有个南分厂,是国民党没收资本家的,原因是有逆产嫌疑(可能与日伪有牵连)。毛岸英来了以后,经过详尽调查,认为没有确凿证据,应该把资产归还资本家。这个资本家在老北京人中享有盛名:他带着一群钣金工,居然敲出了一辆小轿车。资本家此时已逝世,他的后人不敢接收工厂。毛岸英说:“民族资本家,应当保护,那就跟他的家属谈谈,给相当数量的股份吧!”资本家的后人感激涕零。
那时,毛岸英的家在中南海。中南海在国子监的西南方向,他骑上自行车,从国子监出来,经地安门过景山西街,就到中南海北门了,也就20分钟。可是,毛岸英除了星期六晚上回去一趟,其余时间都和工人们在一起,晚上睡大通铺。那个时候,他刚刚结婚。老厂长朱宝和说,“人家真有定力,新婚之后,工作习性仍然照旧。”不过,这是后来他追忆毛岸英时说的话,因为在当时谁也不知道毛岸英新婚,还以为他是单身或家属在陕北。每天吃饭,他也是按规矩排队买饭,然后端着饭盒,和大家一边聊着天一边吃。那时候,工厂很简陋,连饭厅也没有,大家往往围成一圈儿蹲着吃。主食吃什么呢?窝头,还经常是在蒸锅里来回蒸的剩窝头,颜色深,味道又苦又涩。菜呢,就是六必居酱园子做酱菜削下来的苤蓝皮,盐水浸浸,他和工人一样照吃不误。
1951年,中央办公厅来了两位工作人员,了解毛岸英在工厂的情况。当时毛岸英又名毛远仁,他虽然在厂里任党总支副书记,是二把手,可人事档案并没有转过来,还在中央社会部,来厂子之前,他是李克农部长的秘书。一提起那位和大伙儿朝夕相处的“陕北来的年轻老资格”,大家纷纷竖起大拇指。最后,有人还埋怨开了:“这人抬脚一走就把我们忘了,大伙儿多惦记他呀!就是高就了,也该抽点儿时间回来看看,我们也好替他高兴高兴!”听到这话,两位工作人员眼圈一红,哭了。大家觉出事情不妙,就听那位工作人员说,“他已经在朝鲜战场牺牲了。”屋里的人都惊呆了。在场的一位工人忽然又想起了“延安人”的父亲让他当农民的事情,就追问:“他的父亲是谁啊?他那么听父亲的话?”为了解答这个疑问,一位工作人员拿出一份表格说:“这是他亲自填写的履历表,你们可以看其中的一栏。”他把其他栏目用手遮住,只留了一栏让大家瞧:“父亲:毛泽东。”
(参见佚名:《毛岸英赴朝前的日子:当农民睡大通铺吃剩窝头》, 《北京晚报》2013年10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