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开放式自主创新中的知识产权战略及知识链管理

一 开放式自主创新中的知识产权战略

在开放式创新模式下，对知识产权的获取及管理是核心话题（Henkel，2006），企业需要考虑如何通过知识产权的保护、许可、获取、免费释放等多种途径，在促进自身业务发展的同时，从外部组织对该知识产权的使用中获得新的收益。根据刘名（2008）、Chesbrough（2007）、胡承浩和金明浩（2008）等学者的研究，企业开放式自主创新中的知识产权战略主要包括五个方面（见图3-10）：

图3-10 开放式创新模式下企业知识产权运用模式

资料来源：刘名（2008）。

（1）知识产权的交叉许可，即两个以上的企业对各自的知识产权交换使用，这是许多企业青睐的模式。例如，剑桥抗体技术（Cambridge Antibody Technology）、Micromet AG、安龙药业（Enzon Pharmaceuticals）三家制药公司在2003年9月签署了一项非独占交叉许可协议，规定三方均可在很大程度上“自由利用”彼此的知识产权研究成果和开发某些以抗体为基础的诊疗药品（胡承浩和金明浩，2008）。

（2）知识产权联盟，主要指专利联盟或专利池（Patent Pool）。例如，索尼、飞利浦和先锋结成的DVD录像或DVD-ROM 的3C联盟，日立、松下、三菱、时代华纳、东芝、JVC 六大DVD开发商组成的6C联盟（刘名，2008）。

（3）知识产权转让、收购和剥离。当企业缺乏某项必要的知识产权时，可以通过市场交易购买所需的知识产权或直接收购拥有该知识产权的企业。日本在20世纪90年代至少收购了450家美国企业，从而获得了计算机、生物科技、先进材料、化工、电子、半导体以及其他高科技行业中宝贵的知识产权（胡承浩和金明浩，2008）。2012年6月，微软以10.6亿美元价格收购了AOL公司的 800余项专利。同年，谷歌以125亿美元收购摩托罗拉移动（其中55亿美元用于收购其24500件专利），还曾多次购买IBM专利并累计达2300件。[10]

（4）合作开发知识产权，包括项目合作和合资创业等形式。企业之间可以开办合资企业或者合作进行项目开发，在大学设立研发中心进行产学合作等（刘名，2008）。

（5）知识产权免费开放，典型的如开源软件（Open Source Soft）运动、开放标准（刘名，2008）。例如，2005年10月，IBM 为开发和实现以Web 服务、电子表格和文档格式为中心的医疗和教育开放软件标准，承诺其中涉及的数千项相关专利都将免除专利费开放（余翔和詹爱岚，2006）。

在封闭式创新模式中，企业强调对知识所有权的独占（如申请专利或采取技术秘密），阻止知识的流动，从而引致了较高的成本。实施开放式创新策略的企业，则打破了对知识本身进行垄断的传统思维，通过知识产权的多种渠道商业化使研发效益最大化，进而带动知识的后续创新。企业可以把现有商业模式无法利用的知识产权通过直接出售专利、知识产权许可、建立知识产权联盟、知识产权转让、收购和剥离、免费释放或者通过中介机构等外部途径将内部知识快速商业化（Chesbrough，2007；胡承浩和金明浩，2008）。

曾经被传统经济家视为“愚蠢行为”的免费公开（Free Revealing），正日益成为企业获取新价值的源泉（见图3-11）。von Hippel（2005）认为，企业要格外重视创新性知识的公开，免费公开比知识产权法更能实际地提高社会的福利。根据von Hippel和von Krogh（2006）的研究，除了软件行业，免费释放是许多企业从创新中获得更多利益的一种方式，尤其是当外部组织知晓了与企业的技术秘密很靠近的知识，或通过专利获得的利润较低时，或激励免费释放的动机很强时。Henkel（2006）则认为，企业应该“选择性”地进行技术的免费释放，以减缓可能带来的竞争损失。Hurmelinna和Puumalainen（2007）指出，企业是否将自己的知识资产向外部组织免费公开，取决于“独占性体制”（Appropriability Regime），过弱或过强的独占性机制都不利于企业知识的“免费向外开放”。

图3-11 开放式创新环境下的企业知识产权战略

资料来源：修改自Chesbrough（2007）。

二 开放式自主创新中的知识链模型及管理策略

在开放式创新中，知识的创造、获取、转移、共享及利用跨越了组织边界，提高了知识管理的复杂性和动态性，企业面临的关键问题是如何识别与吸收来自不同组织的不同类型知识，即知识链管理（Knowledge chain Management），包括知识获取、知识共享、知识吸收、知识保护和知识创新（见图3-12）。

图3-12 外部创新源与企业之间的知识链

知识获取需要企业具备强大的搜寻能力，以便快速和有效寻找外部知识源，通过各种方式从这些知识源中获得所需的互补型知识或增强型知识。在知识获取过程中，不同性质的企业所采取的获取方式、所关注的知识类型具有较大差异。例如，可口可乐公司考虑如何跟踪消费者需求的变化，更重视来自用户的知识；默克公司身处技术变革迅速的制药行业，主要搜寻来自大学和研究机构的生物医学前沿知识。另外，是采用购买、联盟还是许可的方式获得外部知识，也跟企业的战略、吸收能力，以及知识交易成本有关，如京东方采取并购方式获得了韩国现代电子的液晶显示知识，宝洁公司运用“联发”（Connect & Develop）策略对所需知识进行基于网络平台的众包。随着网络信息技术的迅速发展，企业需要构建或嵌入一个易于控制或易进入的、共享的知识网络，通过跨组织异地同步协作获取外部知识。如埃森哲的全球知识共享网络平台，再如宝洁、波音和杜邦等在InnoCentive公司网站上提交技术难题来寻求解决佳径。

企业可以通过建立三种渠道来加速知识转移与共享，一是建立专业人才雇佣渠道，用以补充企业尚不具备的知识；二是建立非正式网络，使知识在企业内部流动；三是加强研究协作，不断获取新知识（Zellner & Fornahl，2007）。企业可根据知识属性的差异选择不同的转移及共享渠道。比如，针对显性知识，企业可以通过建设图书资料库平台、技术专家平台或知识地图等，使成员方便快捷地找到所需知识；而针对隐性知识，由于其存在于个体中，往往难以被表达，因而不易在组织间转移（Kelly & Rice，2002），需要通过教育、培训和持续示范，与拥有这些知识的企业进行协作才可获得。企业应该为知识供给方和接收方创造面对面的交流机会，如定期或不定期召开座谈会、研讨会或开放式论坛，组织成员到知识供给组织进行学习和参观等。知识共享的本质是不同知识主体之间隐性知识和显性知识的相互转化。

在通过获取和转移使外部知识输入到组织内部后，能否使这些“外来知识”为己所用取决于企业是否具有相应的吸收能力。将获取的外部知识与内部能力进行整合，企业就能实现不同知识的创造性组合，通过不同知识之间的“杂交”和跨边界应用获得创新优势。在封闭式创新模式中，企业强调对知识所有权的独占（如申请专利或采取技术秘密），阻止知识流动，但这带来创新的高成本。实施开放式创新策略后，企业可以将知识通过多个渠道进行商业化，使内部研发的效益最大化。

在内外部知识整合的基础上实现知识的创造是开放式创新战略的核心（见图3-12中的⑧）。为此，企业需要建立扁平化的组织结构并积极嵌入外部知识网络。在中国，宝钢集团十分重视从外部寻找新知识，对买入的技术，宝钢在认真分析、吸收的基础上进行再创新。例如，在引进滚筒法钢渣处理技术的基础上，宝钢创造了20多项技术专利，形成了成套技术以解决炼钢环保问题，还通过对国外技术的吸收再创新向原国外技术供应商返销了技术。武钢也做过类似的创新，在引进“转炉烟气检测防堵技术”时该装备运行寿命很短，公司技术人员通过将外部知识与内部知识整合实现了再创新，将其寿命提高了十多倍，成功地向原输出国反输出了技术。通过再创新的带钢APC自动纠偏装置和森吉米尔轧机防塌卷技术，也实现了向原输出国的技术反输出。

知识链的四个环节之间具有顺序连接和循环往复的关系，使知识链表现出螺旋上升的发展路径。知识需求引致企业向外搜寻知识源。在获取知识后，企业需要考虑如何嵌入到内部知识网络和产品平台中，然后在开放的制度和文化中进行知识转移与共享，通过个体学习和群体学习等吸收整合知识为己所用。当然，创新后的知识也有“保鲜期”，当现有知识不能再为企业提高竞争力作贡献时，企业需要尽快进入下一轮知识链。

不同类型的外部知识源影响着企业对知识获取、利用和外溢方式的选择，从而对知识链的不同环节产生影响。因此，可从横向、纵向和斜向三方面对外部知识源进行分类，并探讨不同开放式创新模式下组织间的知识链管理机制。

（1）纵向外部创新源：用户和供应商参与创新中的知识整合（见图3-12中的①）。在开放式创新模式下，用户是重要的创新源。为了更好地开发产品，制造商需要准确理解用户需求信息，更重要的是为用户提供一个参与创新的平台或工具，尤其是在产品设计和工艺改进方面，这对于获取用户的黏着信息（Sticky Knowledge）非常重要。供应商参与新产品开发被证明在一些行业（汽车、食品）中有助于提高产品性能和质量、减少开发成本，供应商的专业知识和技术常被制造商用来降低新产品开发中的不确定性。

从知识链角度看，通过将用户和供应商纳入企业创新过程，突破传统的销售关系和上下游界限，企业能快速整合供应商的新技术，率先觉察用户的最新需求和对现有产品的改进思路，提高新产品开发的成功率和效率。例如，海尔在新产品开发中不仅在事前广泛调查用户需求信息，而且在产品推出后仍关注用户的使用感受和改进建议，如针对用户希望降低洗衣机水电消耗的需求，海尔迅速研发出了小小神童洗衣机。一汽集团通过与供应商进行计算机网络连接，让供应商参与到生产环节，将部分责任交由它们来承担，大大简化了产品开发过程，在工程环节上也节省更多的时间。9吨平头柴油车从设计到定型仅用了2个月时间，5吨平头柴油车从生产准备到批量投产也仅用时半年多。

（2）横向外部创新源：与合作企业和竞争对手的知识互动。合作创新不仅有利于增强知识外溢的内部化，也能消除重复的研发投资，促进多元知识的分享，使合作各方“共赢”。在开放式创新过程中，企业不仅要和相关企业进行知识联结，还要弱化与竞争对手“一山不容二虎”的传统思维，建立“竞合”关系，因为许多互补性知识资源可能存在于竞争对手中。企业通过多重嵌入与合作企业和竞争对手共同构建的知识网络，能获得更多的知识溢出、更深入的知识共享，降低知识的外部交易成本。如普拉特和惠特尼（Pratt & Whitney）与劳斯莱斯（Rolls Royce）尽管分属不同的行业，但双方在知识和能力上具有互补性，前者在热处理技术方面优势明显，后者在风扇与压缩机方面更胜一筹，这使双方在250飞机引擎合作项目中研发出了许多突破性技术（罗炜和唐元虎，2001）。

在这种竞争与合作并存的关系下，企业可以以合作协议的方式转移与共享非核心知识，以招募员工的方式转移与共享核心知识（见图3-12中的③）。另外，企业还要防止自身核心知识、知识的核心部分以及核心员工被低成本和低收益地外移与共享（见图3-12中的④），通过正式或非正式的外部沟通联络以及组织内学习，促使外部知识与内部知识整合以及个人知识与组织知识整合（见图3-12中的⑤），并通过制度、惩罚等措施尽量避免核心知识或知识的核心部分被外部吸收或整合（见图3-12中的⑥）。

（3）斜向外部创新源：产学研合作中的知识协同。企业和大学、科研院所既存在明确的创新职能分工，也存在各自的创新资源缺口。大学、科研院所扩散知识的需要与企业技术创新知识源的需要，构成了协同创新的供需市场。相比企业与上下游企业以及竞争企业之间在价值上的协同，利益获取的非竞争性和强互补性是产学研协同创新的优势。

为了促进学研机构与企业之间的知识转移与共享，企业可将员工送往大学或科研机构进行学习或参与研究活动，大学可通过在企业设立学术兼职来掌握第一手的生产和市场知识，还可以通过到企业实习来培训学生。例如，海尔很早就曾与航天、材料方面的科研专家合作，在全球率先将宇航绝热材料应用于冰箱上，通过全变频、太空智能等新技术实现了冰箱“厚度和省电均减半”。宝钢通过聘请国内外知名专家为“宝钢教授”亲临现场指导，派宝钢技术研发人员去学校、科研院所工作，加强知识共享。

可将企业在开放式创新过程中的知识链管理策略归纳如表3-12所示，不同类型的外部知识源影响着企业对知识的获取、利用和外溢方式的选择。

表3-12 基于不同外部创新源的知识链管理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