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水墨徽州,初心驿站
青山悠悠,绿水淙淙,古色古香的徽式乡村建筑和谐的融入这片未曾被侵染过的世外桃源,纯净淡然;而闭塞的另外一头,是被生活所迫、趋于世俗化、散发浓烈铜臭味的商贾市集、尔虞我诈。
泽兰一行五人走了约莫两个多时辰的功夫,眼前逐渐的浮现出传闻中繁华昌盛的徽商盛景。走进徽州集市,举目望去大街上徽墨、漆器、桐油、茶叶、竹雕石雕木雕、盆景、棉布、食盐、徽地土特产等商铺林立,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商贾叫卖不绝于耳。
一直走到市集尽头,再往不远处的河岸边望去,岸边停靠的船上有大米、盐巴、茶叶、棉布等等,迫于生计不得不忙碌奔波的微商们,就是从这里杨帆,不计其数的不眠不休的夜晚航向远方,江浙,京杭,河运,海运。把徽州思想、文化、药味茶香、雕物漆器等运载和传递到外面的世界,再一趟趟的把外面的文明传递和运载回来。最终汇集在这里,猛烈碰撞,交汇聚集,也许最初带着浓烈世俗的铜臭味道,但最终在岁月的长河中一步步舒展、发酵,慢慢的如徽州水墨般风景似的,被涤荡的愈加纯净、淡雅,最终生成了属于徽商自己特有的文化印记。
“师父,为什么徽州的大街小巷这么多的祠堂和牌坊,才一刻钟的功夫,就看到大大小小二十多个什么义寿牌坊、旌功牌坊以及数不清的贞节牌坊?”泽兰不解的问道。
“自古以来重农轻商,但是商人却为社稷贡献了赋税。徽商的发展经历了以商重文、以文入仕直到现在的以仕保商阶段,当徽商终其大半生心血积累了一大笔财富时,内心认是该荣归故里之时,于是便奏请皇帝赏赐个衣锦还乡、母贞妻洁之类的荣誉。作为朝廷而言,收了商人这么多赋税银子,赏赐个牌坊未尝不可。”吴茱萸道。
“作为君王,无论儒、法、道、佛,利于自己的江山稳固才是根本。所以最先用来祭天祭孔儒的立法,演变为歌功颂德、旌表徳烈的牌坊。皇帝的一个驭心术,就给这些徽商、徽商妻女戴了一个重重的道德魔咒,特别是对于留守故里、日夜祈祷男人们健康平安归来的徽州女人们,更是一道沉重的枷锁和镣铐。”伯勤公子黯然叹道。
“照你这么说来,这些牌坊与其说是荣耀,更加是个敷累了?”听完伯勤公子所说,泽兰略带讶异的问了一句。
伯勤公子看了看泽兰,无奈的笑了笑,最终没有再言语。
“咕儿~咕儿~”小金子从伯勤公子肩膀跳下来,挂在了泽兰胳膊上,两只贼精贼亮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泽兰。
“噗嗤~”“哈哈~”沉默的氛围被打破了,大家都笑出声来。
“师父,赶了这么久的路,您肯定也饿了,咱们去找个客栈歇息吧?”泽兰问道师父。
“嗯,为师也正有此意。来徽州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一会找点地道的徽州美食尝尝。”吴茱萸道,流浪江湖几十载,悬壶救世为首任,但美景与美食也不可辜负,必须要对得起自己的胃,这是吴茱萸一贯以来的准则。
“宛童小姐,吴前辈,咱们何不往巷子里面走走,直接找个徽州人开的特色客栈,想必定能尝到地道的徽州风味?”伯勤公子询问道。
“好,就这么定了吧。”吴茱萸答道,泽兰也频频颔首表示同意。
“小金子,走,找好吃的去,看你这两天都饿瘦了,姐姐都要心疼了~”泽兰边走边抚摸小金子的肚子。
确实自打来到徽州乡野,就没正经吃过几顿饭,住宿也是将就凑合。好在师父浪迹江湖已久,朱载堉也是不拘小节之人,泽兰虽是大家闺秀,但自从家里发生变故,在终南山静修一年之后,对世间万事看的也都相对淡然,因此也都不甚在意,泰然处之。
一行人边走边看,徽州商街里面的弄巷韵味别致,淡泊典雅,走几步就能看到巷角各具神韵的竹雕木雕和石雕盆景,客栈里面时不时传来阵阵饭菜清香,夹杂一些茶馆的茶叶馨香,甚是诱人。
“初心驿站”,泽兰缓缓念道,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四个清新隽永的原木色行楷字体,雕刻在一块深棕色松木牌匾上,牌匾左右两边各挂了一盆三角梅,此刻开的正艳;牌匾上面攀爬了一圈紫藤花蔓,婀娜妖娆,延伸至大门两边的白墙上。大门两边的白色院墙,在岁月的沉淀中,辩驳陆离,墙面上有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剥离,使整个驿站看上去更具历史底蕴和艺术气息。往下看,门口两座狮子石雕,相较北方的石雕体型小了很多,但神气活现;再往石雕两旁,高低不一错落有致的艺术木雕和绿色盆景,雅致大方,别出心裁。
“就这家好不好?”泽兰满心欢喜的问道。
看到师父和伯勤公子都没有异议,泽兰率先走进了初心驿站。
“好一个雅致脱俗的世外桃源!”泽兰边走边叹道,这是一个改良式的徽州三合院,融合了徽州的山地特征、风水意向和地域美饰倾向,坐北朝南倚山面水。布局以中轴线对称分列,面阔五间,中为厅堂,左右两侧为室,厅堂前方称“天井”采光通风,亦有“四水归堂”的吉祥寓意。在装饰上大都采用砖、木、石雕工艺,如眼前这精致的砖雕门罩,石雕漏窗,木雕窗棂,楹柱等,使整个庭院看起来精美如诗。
厅堂正前面摆放一张打的长方形青石板桌,桌左角边摆放着徽墨和笔砚,往中间依次放了几盆绿植盆栽,依次为雀梅、兰花、文竹和黄金菊。青石板桌的正中间空无一物,但上面隐约有放过东西的印子,泽兰莫名的觉得此处应该放加古筝或者古琴。
庭院铺满了青石地砖,地砖的缝隙是不是冒出几株野花即可杂草,庭院两边的空地总共摆放有四五张藤桌,每张桌子配两把同色系藤椅,桌面上摆有小盆多肉,有芙蓉雪莲、黑王子、乙女心、千佛手等,每桌各不同。盆景旁边摆放着茶盏用具,好不惬意。
驿站主人听到有人进来,缓缓的走了出来:“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呢?”虽然是句耳熟能详的官问,但从眼前这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丝毫的市井气息。
“老板,咱们这还有客房没?我们打算在此留宿一晚”。朱载堉上前问道。
“空方有,不过只有三间了,可能不方便……”未待老板说完:“三间够了,我们可以两人一间”,泽兰爽快的答道。
“好,那各位请随我来。”老板听完泽兰的话没再说什么,带着她们走进东面的两间厢房,“几位女客官可以住这两间,不会被干扰;两位公子请随我来东厢房,正好还留有一间。”
泽兰等人在老板引领下,各自放下行李,洗漱歇息片刻后,来到庭院。
“老板,我们首次来到徽州,还不知道本地有什么特色吃食?烦请老板看着给我们来几样吧”,泽兰说道。
“梦回,把店里菜单拿过来~”老板对着正厅的方向喊道。
“父亲,喏,菜单”,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面目清秀的小姑娘快步走了过来,手上拿着菜单。
“拿给那位青衣姑娘”老板眼神示意泽兰方向。
“小姐,这是本店菜单,都是徽州地方特色菜,您随便点选好跟我说就行”名唤梦云的小姑娘熟练的问道,“黄伯是我们本地方圆百里厨艺最好的厨子,包您吃到正宗,吃得满意”,问完后小姑娘又补了一句。
“好,我们先看看”,泽兰把菜单递给吴茱萸,“师父,您先点”,吴茱萸没有接菜单,转而对朱载堉说道:“你和兰儿一起点就好。”
“臭鳜鱼、黄山炖鸽、红烧果子狸、火腿炖甲鱼、问政山笋、清蒸石鸡、香菇盒、虎皮毛豆腐、徽州圆子、当归獐肉、双脆锅巴、中和汤、一品锅……”边看菜单边下意识的说出这些菜名,“伯勤公子,看来这家驿站的厨子应该真的是深藏不露,光看这些菜名就已经感觉很厉害了”泽兰啧啧而叹。
“嗯,徽州商业发达,经济繁荣,此地定然也遍布各类人才,所谓“高手在民间”嘛,看来咱们今天有口福了。快点菜吧,红烧果子狸、香菇盒怎么样?”伯勤公子问。
“不错,再加上臭鳜鱼、徽州圆子还有问政山笋,好不好?”泽兰问道。
“行,最后再来个中和汤吧”伯勤公子问。
“英雄所见略同,小老板点菜!”泽兰冲着梦回说道。
“好嘞”梦会听到泽兰称呼她小老板,满脸的小雀跃溢于言表,确认菜单后蹦跳着回到厨房找黄伯做菜去了。
“老板好雅致,驿站庭院装点的别出心裁,泽兰甚是喜欢。”梦回走了以后,泽兰诚恳的对老板说道:“怎么没有看到老板娘呢?”
听到泽兰询问夫人,驿站老板面色黯然,一言不发的朝里面厅堂走去,留下泽兰一脸茫然。
“小金子,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快饿扁了?一会饭菜香飘出来你可别流口水呀”,为打破尴尬,朱载堉刻意模仿泽兰平时的口吻说道,“老板或许有难言之隐,不便于说,别挂在心上。”伯勤公子接着说。
“我没什么……谢谢~”泽兰感激地说,被伯勤公子的细心和体贴感动。
片刻功夫,泽兰他们点的菜一一上来了,“看来徽州菜重油、重色、重火功呀”,吴茱萸边吃边说道。
“嗯,刚看菜单,徽州菜在烹调也是烧、炖、蒸、熘,样样擅长呀”伯勤公子赞叹道。
“我觉得徽州菜虽然重油重色,但很鲜美,保持了食物的原汁原味,”泽兰边吃边说。
“小金子,那是我的圆子”,草果气急败坏的喊道:“臭猴子,平时不跟我玩,现在倒来抢我的好吃的”。
“哈哈哈哈”,一众人都被馋嘴调皮的小金子逗乐了,这次晚膳吃的大家酣畅淋漓,意犹未尽。看来梦回那个小妮子没有夸大其词,初心驿站的这个打出黄伯真不简单,手艺堪称一绝呀,真心可比京城的那些赫赫有名的京味轩、金鼎斋、聚宝源的大厨了。
吃饱喝足之后,泽兰一众在庭院休憩片刻,便回各自厢房去了。正在大家准备洗漱就寝之时,忽然庭院传来了幽怨清冷的琴声。
“羽调式的《梅花三弄》”,泽兰低声说道。
“小姐,什么是羽调式?之前只听您谈过徵调式呀”草果问,难得她还记得泽兰曾经最喜欢弹的曲子的徵调式。
“羽调式音乐是鼓、水声等音乐,其旋律模拟地下泉水、溶洞水、山涧小溪、江河、湖泊、海洋之水声音,风雨雷电交加水,天雷为火,天雨为水,水火相济,交响轰鸣,震荡寰宇,天地能量迸发。水是万物之母,主肾,生命之根,肾气蒸发,天地合,生命诞生。水声代表生命之源,能够壮肾、旺肝,肝木和谐共鸣,水火济济相融,使人心志通畅,欢乐体壮。”泽兰缓缓道来,虽然自己之前最钟爱徵调式音乐,但自从家里发生那场变故后,特别是跟师父在终南山归隐的这一年多以来,弹奏的最多的竟然是羽调式音乐。可见境由心生,不无道理。
“小姐,照您这么说,羽调式音乐应该也是积极向上的呀,但为何我听院子的琴声特别的悲凉呢?”草果不解的问道。
“草果,你问道点子上了。不同调式的音乐,奏曲人的心境不同,弹出来的结果会大相径庭。比如羽调式音乐,如果奏曲人心态平和,能够自在放下的话,则弹奏出来的曲子犹如流水一般随意流动,听的人会享受无入而不得之感,水火相济,心志舒畅,欢乐体壮。反之,奏曲之人恐惧,害怕放下,对自我持怀疑和批判态度之时,所弹的曲子自然散发阴郁、烦闷、幽怨、凄凉之意。”泽兰说完,心想着不知院外奏曲之人有何放不下的心结,所弹之曲竟如此萧索、悲凉。
“哦哦,那就是说现在弹曲的人有放不下的心事咯。”草果似懂非懂的说道,“小姐,你去哪里?”
“你先待在房里,我去去就回。”泽兰说完就不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