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礼学”曾是大学问

《仪礼》：礼仪“讲究”知多少

儒家最重“礼”，拿周礼作为行为准则。相传周礼是西周初年周公制定的。周公在夏礼、商礼的基础上经过损益，制定了一套完整的礼仪制度，其中既包括政治、伦理等规范，也包含祭祀之礼及生活中的种种规矩。

可是到了春秋时期，周室衰微，“礼崩乐坏”，没人再把礼当成一回事。孔子对此痛心疾首，提出“克己复礼”的主张，还拿《礼》当课本来教学生。

“五经”之一的《礼》本指《仪礼》，以后又增添了《周礼》和《礼记》，合称“三礼”。《仪礼》和《周礼》相传都是周公所作，又经后人不断整理加工，孔子为此做过不少工作。

《仪礼》今存十七篇，内容很“实在”，不探讨礼的意义，只讲究礼仪的程式和细节：行礼者如何穿衣、如何站位、如何揖拜、如何祭献，一举一动都有详细的说明。例如，开篇的《士冠礼》，讲的是贵族子弟的成人礼，也就是加冠礼。贵族家的男孩儿长到二十岁，要给他戴上“士”的帽子，表示已经成年，要承担起家族与社会的责任来。——“士”是贵族的最低一级。

不过这顶帽子可不好戴，先要举行隆重的占卜活动，以确定良辰吉日。届时还要组织“亲友团”助阵，并请贵宾到场主持。加冠的仪式异常烦琐，中间要梳三次头，换三顶帽子和三套衣裳，又要饮酒庆贺，前后折腾好几天！

《士昏礼》则讲解贵族成婚的仪节，“昏”即“婚”，结婚是家族中承上启下的大事。《士相见礼》讲解贵族交往的礼节。《乡饮酒礼》《燕礼》则规定乡人和贵族要定期举行酒会，以培植尊贤敬老的社会风气。酒会之后，还要组织射箭锦标赛，以培养勇武之气，那是《乡射礼》和《大射礼》的内容。

儒家提倡孝道，既重“养生”，也重“送死”。因而《仪礼》中不少篇章专讲丧礼，如《丧服》《士丧礼》《既夕礼》《士虞礼》等等。此外，讲解祭祀的篇目也不少，如《特牲馈食礼》《少牢馈食礼》《有司彻》等。——当然，这都是贵族之家的礼仪，百姓之家可没这么多“穷讲究”。

《周礼》是官场“路线图”

《周礼》是一本讲解设官分职及政治制度的书。全书共六章，分别为《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考工记》。——第六章本应是《冬官司空》，可惜到汉代时原卷已散佚无存，于是汉代人找来一卷《考工记》补上。

书中所展示的王朝结构，大（太）宰、大司徒、大宗伯、大司马、大司寇、大司空这六位高官，直接听命于天子，分别掌管“邦治”“邦教”“邦礼”“邦政”“邦刑”“邦事”这六个方面的国家事务。

六官以下，每一部门又有六七十个隶属职位。就举地官司徒为例吧，大司徒之下又有小司徒、乡师、乡大夫、州长、党正、族师、闾胥、比长、封人、鼓人、舞师、牧人、牛人、充人……多达七十八种。全都算下来，单是地官系统，拿俸禄、吃官粮的，全国就有四万一千六百九十五人！六官加在一块，这支周朝的“公务员”队伍该有多庞大，可想而知！

按照《周礼》的设计，天下万事万物几乎都有专人负责，因而天子的每句话、每个决定，都不难通过这架庞大的机器传达贯彻。——可惜这套煞费苦心设计的精密制度，只能是纸上谈兵，没有哪朝哪代真正实施过。

也别笑话古人，这套分工明晰的管理体系，还是有科学性的。后世的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虽与六官职责不尽相同，却明显继承了这一框架。

《礼记》与“四书”

“三礼”中最受重视的还是《礼记》，那是一部儒家讨论礼制的论文集，本来属于解经之作，由于通俗易懂、容易实施，后来成为“三礼”的代表，取代《仪礼》坐上了“五经”的宝座。

据说《礼记》最早有一百三十多篇文章，作者多为孔子的学生晚辈，如曾子、子思、公孙尼子等。到了汉代，有姓戴的叔侄二人，在学礼时各自搞了一本“精选本”，叔叔戴德的那一本称《大戴礼记》，侄儿戴圣的那一本称《小戴礼记》。我们今天所说的《礼记》，是指包含四十九篇文章的《小戴礼记》。

《礼记》内容十分丰富，有些篇章是对《仪礼》各章的解释和补充。也有专门记述诸侯礼制及生活礼仪规矩的。此外还有一类讨论礼制的论文，像《大学》《中庸》《礼运》《学记》等。

南宋学者朱熹特别重视《大学》《中庸》两篇，把它们从《礼记》中抽出来详加注释，跟《论语》《孟子》合在一块，称为“四书”。从此，这四部书成了读书人的必读经典。考科举、走仕途的人，要把“四书”背得滚瓜烂熟才行。

《礼记》中的《礼运》篇，还提出“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口号，看似追慕三代以前的好时光，实则借此提出儒家的政治理想，描绘了天下太平、夜不闭户的“大同”之世。——这一图画如此诱人，也成为后世志士仁人毕生追求的目标和理想。

《檀弓》中的小故事

《礼记》对丧礼十分重视，有一章题为《檀弓》，便引述了许多关于死亡与丧礼的小故事。其中的“苛政猛于虎”，人们最熟悉。

有一回，孔子跟学生路经泰山脚下，见有个妇女在一座坟边哭得很凄惨。孔子让学生子路上前打听，妇人答道：从前我公公被老虎咬死了，不久我丈夫也被老虎咬死，如今我儿子也死于虎口！孔子问：为什么不搬到别处去呢？妇人回答：这儿没人收税啊！孔子听了大为感慨，说：“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学生们记着啊，繁苛的赋税比老虎还厉害！）——孔子的话爱恨交织，体现了仁者的情怀。

“嗟来之食”的故事也出自《檀弓》。有一年，齐国闹饥荒，有个叫黔敖的好心人，在路边预备了食物救济饥民。有个汉子有气无力地走过来，黔敖左手托着饭，右手端着汤，招呼说：喂，来吃吧！（“嗟，来食！”）那人抬眼看看说：我只因不接受这种傲慢的赏赐，才饿到这步田地！黔敖自知理亏，跟在后面道歉，那人始终不肯吃，终于饿死在路旁。

人们听这个故事，往往被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所感动。不过说到这儿，故事还没完。让我们听听曾子的评价，他说：“微与？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这个不大对吧？别人吆喝着让你吃，你可以走开；别人道歉，你就可以吃了。）想一想，曾子的说法还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