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夜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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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变!血染忘忧居

“墨哥儿!再来一壶‘忘忧散’!他娘的,这鬼世道,喝口酒都压不住心慌!”滚刀刘蒲扇般的大手拍在油腻的桌面上,震得碗碟乱跳。他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脸色在昏黄油灯下显得有些焦躁。

墨渊嘴角挂着惯常的散漫笑意,拎着黑陶酒壶从柜台后转出,手腕一抖,琥珀色的酒液精准地注入滚刀刘面前的大海碗,堪堪满沿。“刘爷,忘忧散后劲大,您悠着点。这心慌…总得有个由头吧?”他语气轻松,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过酒馆角落。

两个行商打扮的男人正压低脑袋,声音压得比蚊子还细:

“…听说了吗?黑风谷…裂了道大口子!”

“…可不是!窜出来的东西,青面獠牙,刀砍不进!王老五那队猎户…全折里面了!”

“…镇武司…封了谷口…不许人靠近…邪性得很!”

滚刀刘灌了一大口酒,哈着酒气凑近墨渊,压着嗓子,眼珠子瞪得溜圆:“由头?黑风谷!裂了!钻出吃人的怪物了!镇武司那帮黑皮狗都惊动了!封得死死的!墨哥儿,你说这…这他娘是要变天啊?”恐惧混着酒气喷在墨渊脸上。

墨渊擦着柜台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笑容不变,声音依旧带着市井特有的圆滑:“变天?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们小老百姓,少打听,少掺和,关起门喝自己的小酒,才能活得长久,您说是不是,刘爷?”他目光状似无意地飘向酒馆厚重的木门。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少掺和”,话音未落——

“砰!!!”

厚重的木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撞开!深秋的寒气裹挟着铁锈般的腥味,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冲垮了酒馆内浑浊的暖意和喧闹!

三个身影堵在门口。

玄黑色劲装紧裹身躯,腰间狭长弯刀柄上,狰狞的狴犴兽首在摇曳的灯火下泛着冷光。为首一人,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不像看人,倒像在看砧板上的肉,冰冷、漠然,缓缓扫过瞬间死寂的酒馆。

镇武司!

滚刀刘脖子一缩,脑袋几乎埋进酒碗里。两个行商僵成木偶,大气不敢出。角落里醉醺醺的书生,嘟囔声戛然而止。

死寂。只有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墨渊脸上的笑容却瞬间更热络了几分,他放下抹布,微微躬身,清朗的声音打破凝滞:“几位官爷辛苦!这深更半夜的,天寒地冻,可要来碗热汤面暖暖身子?小店……”

“哼!”金属面具下传来一声冰冷的鼻音,如同碎冰相撞。为首的黑衣人目光在墨渊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审视感如同毒蛇爬过脊背。随即,他不再理会,带着手下如同巡视屠宰场的饿狼,在狭窄的酒馆里无声地转了一圈。沉重的皮靴踏在木地板上,发出令人心头发紧的闷响。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巡视完毕,三人转身,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消失在门外的浓重夜色里。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木门吱呀摇晃,寒风灌入,吹得灯火明灭不定。

“呸!晦气!”滚刀刘这才敢低声骂了一句,却明显底气不足,端起碗猛灌,酒水顺着嘴角流下也浑然不觉。

墨渊脸上的笑容淡去。他转身,撩开通往后厨的油腻布帘。

灶火余温未散。头发花白的老周佝偻着背,正慢条斯理地刷着一摞碗碟,哗啦的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周伯,”墨渊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镇武司的黑骑,进城了。刚走。”

老周枯槁的手握着碗,动作猛地一顿!浑浊的老眼抬起,里面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墨渊从未见过的、深沉的疲惫,和……化不开的忧虑。他沉默了几息,刷碗的竹刷子停在半空,水珠滴落。沙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渊儿…今晚…别出门。打烊后…把门窗…都闩死了。听见没?”

布帘落下,隔绝了前堂隐约的猜拳低语。后厨昏黄的灯光下,水声停了。只剩下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比门外的夜色更浓。

墨渊看着养父僵直的背影,心头那丝不安,骤然勒紧。

突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忘忧居厚重的大门如同被攻城锤击中,瞬间四分五裂!木屑、碎块混合着狂暴的劲气,如同暴雨般向屋内激射!

“小心!”老周瞳孔骤缩,厉喝一声,枯瘦的身影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迅猛,一把将墨渊扑倒在地,同时反手抓起柜台上的算盘猛地向后一抡!

“叮叮当当!”

算盘珠被强劲的指力震碎,化作一片金属碎屑,竟将射向他们的几块尖锐木屑精准地击飞!

烟尘弥漫中,十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涌入!他们同样身着黑衣,但并非镇武司的制式服装,而是更加贴身、便于行动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充满杀意的眼睛。他们动作迅捷无声,配合默契,一进门便分散开来,手中的兵刃在昏暗的灯火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长刀、短匕、分水刺……全都是江湖上要人命的好手!

杀手!而且是训练有素的精锐!目标明确!

“你们是什么人!”墨渊从地上爬起,又惊又怒,心脏狂跳。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凶险!

回答他的是凌厉的刀光!一名杀手无声无息地欺近,手中狭长的弯刀如同毒蛇吐信,直刺他的咽喉!又快!又狠!角度刁钻!绝非寻常江湖把式!

墨渊浑身汗毛倒竖,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本能地向后急退,但对方速度太快!眼看刀尖就要刺入皮肉——

“滚开!”一声苍老却蕴含怒火的暴喝响起!

老周不知何时已挡在墨渊身前,他原本佝偻的身躯此刻挺得笔直,枯瘦的手掌快如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指尖竟泛起一层淡淡的、近乎金属的灰白色光泽!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老周的五指竟精准地扣住了那致命的刀锋!灰白光泽与刀锋摩擦,溅起几点火星!

杀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风烛残年的老头竟有如此身手!

“哼!”老周冷哼一声,手腕猛地一抖,一股沛然巨力爆发!那杀手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弯刀脱手飞出!紧接着,老周化爪为掌,印在对方胸膛!

“噗!”

那杀手如遭重锤,胸膛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口中鲜血狂喷,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翻两张桌子才停下,眼见不活了。

“周伯!”墨渊又惊又喜。

“快走!”老周脸色却异常凝重,没有丝毫喜色。他刚才那一击看似威猛,实则已是全力施为,气息都有些紊乱。他能感觉到,这些杀手个个身手不凡,为首几人的气息更是深不可测!忘忧居,今夜怕是保不住了!

“走?一个也别想走!”一个阴冷沙哑的声音响起。杀手群中,一个身材格外高大、手持一柄沉重鬼头刀的黑衣人缓步走出。他蒙面巾下的眼睛,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死死锁定老周和墨渊。“老东西,藏得够深!可惜,今晚你们都得死!”

话音未落,鬼头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卷起一片惨白的刀光,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当头向老周劈下!刀势沉重,封锁了老周所有闪避的空间!

同时,其他杀手也动了!两人扑向墨渊,刀光闪烁,封死他的退路。其余人则迅速散开,警惕地封锁门窗,显然是要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渊儿!”老周目眦欲裂!面对那恐怖的鬼头刀,他竟不退反进,枯瘦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潜能!他双手交错,灰白光泽大盛,竟是以血肉之躯硬撼那势大力沉的鬼头刀!

“铛!铛!铛!”

刺耳的交击声如同暴雨般响起!老周的双掌与鬼头刀碰撞,发出金铁之声,火星四溅!他脚步踉跄,嘴角已溢出鲜血,显然内腑已受重创,但他死死缠住了那持鬼头刀的杀手头领,为墨渊争取一线生机!

墨渊这边更是险象环生!他毫无对敌经验,只凭着“蛰龙诀”带来的些许敏锐反应和市井打架的本能狼狈躲闪。两个杀手的刀如同附骨之疽,在他身上留下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靛蓝的短打。剧痛和死亡的恐惧让他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

“周伯!!”他看到老周口喷鲜血,被鬼头刀震得连连后退,心如刀绞,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绝望如同火山般在胸腔内爆发!

“啊——!!!”墨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剧烈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意识,体内那微弱流转的“蛰龙诀”真气,在这极致的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一股灼热的气流不受控制地从丹田涌向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突然在他脑中炸开!仿佛有无数的、微弱而惊恐的意念,如同受惊的鱼群,从酒馆的角落、地板的缝隙、甚至墙外的阴影处涌来!那是……**老鼠!被血腥和杀气惊扰,在地下鼠道疯狂逃窜的噬金鼠!

“滚开!滚开啊!”墨渊的意识在悲愤与奇异的感知中混乱地咆哮着!他只想让这些碍事的老鼠、这些该死的杀手,统统滚开!

就在这混乱的意念爆发的瞬间——

“吱吱——!!!”

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密集的鼠叫声陡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墙壁、地板、房梁的缝隙中,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出成百上千只拳头大小、眼珠赤红的噬金鼠!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狂暴的指令,完全失去了对天敌(人类)的恐惧,悍不畏死地扑向那些蒙面杀手!

“什么东西?!”

“该死!哪来这么多老鼠?!”

“啊!咬我!它们在咬我!”

猝不及防之下,几个杀手被鼠群淹没!锋利的啮齿轻易咬穿皮肉,剧痛和麻痒让他们发出惊恐的惨叫,阵型瞬间大乱!就连围攻墨渊的两个杀手也被几只凶悍的噬金鼠扑到身上撕咬,动作不由得一滞!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给了老周一线喘息之机!他拼着硬挨了鬼头刀一记重击,肩头鲜血淋漓,却借着反震之力,猛地扑到墨渊身边!

“走!!”老周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用尽最后力气,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塞进墨渊手中!

墨渊低头一看,那是一枚古朴的龙形玉佩,触手温润,上面沾满了老周滚烫的鲜血。

老周死死抓住墨渊的手臂,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舍、焦急和一种托付一切的沉重:“去…黑风谷…找…‘白猿’…你爹…不是叛徒…宇文…龙渊…快走!活下去!!!”

最后三个字,如同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之火。话音未落,那持鬼头刀的杀手头领已摆脱几只悍不畏死的噬金鼠,带着滔天杀意再次扑来,沉重的刀锋撕裂空气,直劈老周后背!

“不——!!!”墨渊目眦欲裂,嘶声狂吼!

然而,一切已晚。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清晰声音,在墨渊耳边炸开!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了他满头满脸!

老周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他抓着墨渊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缓缓向前扑倒。

“周伯——!!!”墨渊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只剩下无边的血色和无尽的冰冷!

那杀手头领拔出鬼头刀,看也不看倒下的老周,冰冷的杀意再次锁定墨渊:“轮到你了,小杂种!”

墨渊握着那枚染血的龙形玉佩,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浴血。巨大的悲伤如同冰水灌顶,瞬间浇灭了所有的恐惧和混乱。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从玉佩上传遍全身,直透骨髓。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杀手头领,以及他身后那些如同地狱恶鬼般的黑衣人。没有怒吼,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死寂的、令人灵魂发颤的恨意和……空洞。

杀手头领被这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寒,旋即恼羞成怒:“杀了他!”

数名杀手摆脱鼠群纠缠,再次扑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嗷——!!!!!!”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恐怖咆哮,如同九天惊雷,猛地从极远处(黑风谷方向)炸响!这吼声穿透了空间的距离,带着一种令万物臣服、灵魂战栗的威压,滚滚而来!

轰隆隆——!!!

整个京城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发生了猛烈的地震!忘忧居的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瓦片簌簌落下,墙壁上裂开狰狞的缝隙!桌上的杯盘碗盏叮当作响,纷纷摔落在地!

扑向墨渊的杀手们身形不稳,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威和那恐怖的吼声震得心神剧颤,动作不由自主地一滞!

就是现在!

墨渊眼中死寂的冰冷瞬间化为决绝的厉芒!蛰龙诀的真气在体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气流涌向双腿!他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面一扑!身体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极其诡异灵巧的姿态,贴着地面滑出数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道劈落的刀光!同时,他抓起地上一把碎裂的桌腿,狠狠砸向最近一个杀手的脚踝!

“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惨叫!

墨渊毫不停留,身体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借着混乱、烟尘和仍在肆虐的鼠群掩护,撞破了侧面一扇早已被震裂的窗户,翻滚着落入外面冰冷黑暗的小巷之中!

“追!”杀手头领稳住身形,又惊又怒,厉声下令。

然而,当几个杀手冲出破窗,只看到漆黑狭窄、如同迷宫般的巷道深处,一个踉跄的身影一闪而没,迅速消失在重重叠叠的阴影里。墨渊的气息,也在他融入黑暗的瞬间,变得极其微弱,如同消失了一般。

“蛰龙潜渊……”杀手头领看着那幽深的巷子,面具下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低头看了看地上老周冰冷的尸体,又望了一眼黑风谷方向那仿佛还残留着恐怖余威的天空,眼神变幻不定。

“撤!”他最终咬牙下令。任务失败了一半,目标逃脱,此地不宜久留。

忘忧居内,火焰不知何时已经燃起,吞噬着桌椅,映照着满地的狼藉、尸体和仍在零星撕咬的疯狂鼠群。血腥味、焦糊味和死亡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漆黑的巷弄深处,墨渊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他紧紧攥着那枚染血的龙形玉佩,冰凉的触感仿佛要冻结他的心脏。

他缓缓回头,望向忘忧居的方向。

那里,曾经是他平凡却温暖的家。此刻,只有冲天的火光,映亮了半边夜空,也映亮了他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泪痕。

家,没了。

亲人,没了。

平静的生活,碎了。

养父临终的遗言,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灵魂上。

黑风谷…白猿…爹不是叛徒…宇文…龙渊…

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一点点吞噬着残留的温度。他散漫的、向往自由的灵魂,在目睹至亲惨死、家园焚毁的这一刻,被彻底碾碎、重塑。

最后看了一眼那吞噬一切的火焰,墨渊猛地转身,将所有的悲恸、迷茫和脆弱强行压下,只剩下刻骨的冰冷和决绝。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踉跄却坚定地,向着京城之外,向着那传说中裂开了地狱之口、传来神魔咆哮的——黑风谷方向,融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闲云野鹤的梦,碎了。

属于墨渊的九渊之劫,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