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寒渊灯
北漠的风裹着碎冰碴子,刮在脸上像刀割。
林疏桐裹紧了任瑶给的狐裘,盲眼蒙着的薄纱被吹得猎猎作响。她能“看”到,谢孤舟的毒雾在脚下凝结成淡紫色的冰晶,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烧出个焦黑的窟窿——这是他用毒体对抗严寒的方式,代价是加速毒雾对经脉的侵蚀。
“左边有冰窟。”裴九渊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的玄色官服结了层冰壳,腰间的引魂灯却燃得更旺,幽蓝火焰融化了周围的积雪,“别碰,里面有源界布的‘寒蝉阵’。”
叶红妆的木剑突然戳向左侧雪堆。冰层裂开的瞬间,十几具冰雕破冰而出——每具冰雕都穿着北漠牧民的服饰,手中握着锈迹斑斑的弯刀,眼窝里泛着幽蓝的光。
“冰傀儡。”任瑶捏着银针的手顿住,“用活人魂魄冻成的守矿兽。”
为首的冰傀儡举起弯刀,刀身映出林疏桐的倒影。那倒影突然开口,声音像是被冻住的:“变数者,止步……”
“是法则投影。”裴九渊甩出引魂灯,幽蓝火焰裹住刀身,“源界怕我们拿到时砂,提前布了陷阱。”
冰傀儡的刀刃触到火焰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啸。林疏桐的因果线突然窜出,缠住最近的冰傀儡。她的指尖能“看”到,冰雕内部缠着根半透明的魂丝,正连向远处的雪山——那里有座青铜祭坛,祭坛上站着个戴斗笠的男人。
“顾昭明?”她脱口而出。
男人的身影顿了顿,斗笠下的轮廓若隐若现。他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冰傀儡们突然集体碎裂,化作漫天冰晶。
“跟紧我。”顾昭明的声音混着风雪传来,“寒渊矿脉有源界的‘法则屏障’,你们进不去。”
五人跟着他的身影狂奔。林疏桐的竹杖发烫,她能“看”到,顾昭明的因果线正在与冰原深处的时砂矿脉共鸣,每跑一步,矿脉的金光就明亮一分。
“他怎么会在这里?”谢孤舟喘着粗气,“不是说……”
“他被源界抹除了记忆,但身体记得。”裴九渊的声音低沉,“就像被斩断的藤蔓,根须还扎在土里。”
话音未落,顾昭明突然停步。他转身时,斗笠滑落,露出一张苍白却年轻的脸——和林疏桐昨夜在血月下看见的顾昭明,判若两人。
“昭明?”林疏桐的声音发颤。
“叫我守序者。”他别过脸,“我现在是源界的‘清道夫’,负责清理变数。”
“为什么?”谢孤舟的毒雾不受控制地涌出,“你明明……”
“因为我看过太多变数。”守序者的目光扫过林疏桐怀中的光茧,“变数带来希望,也带来毁灭。三千下界因变数崩塌,源界必须维持秩序。”
“可你救了我们!”林疏桐攥紧光茧,“在苍溟宗,在密道,你明明……”
“那是本能。”守序者的声音里带着痛苦,“我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一个是遵守源界规则的‘守序者’,一个是反抗规则的‘变数之灵’。你们唤醒的是后者,但前者……”他按住心口,“前者不会让你们活着走出北漠。”
远处传来狼嚎。
一群雪狼从雪地里钻出来,每头雪狼的眼睛都泛着幽蓝的光,和冰傀儡的眼窝如出一辙。为首的雪狼仰天长啸,雪地裂开道缝隙,露出下面的青铜锁链——锁链尽头,是座悬浮在冰渊上的祭坛,祭坛中央,立着第七盏引魂灯。
“时砂母核在祭坛里。”守序者指向祭坛,“但你们要面对的,是源界的‘法则审判者’。”
“审判者?”任瑶的银针在掌心转了个花,“悬壶谷的古籍里说过,源界派来镇守法则矿脉的,是执规者的分身。”
“不管是谁。”叶红妆的木剑指向祭坛,“我们都要试一试。”
雪狼群扑了过来。谢孤舟的毒雾瞬间笼罩整片雪地,藤蔓从雪下钻出,缠住最前面的雪狼。裴九渊的引魂灯燃起幽蓝火焰,火焰接触雪狼的瞬间,它们的身体开始燃烧,却没有痛呼,反而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这些雪狼的魂魄被源界抽走了。”林疏桐的因果线缠住一只雪狼,“它们只是具空壳。”
“那就烧了它们的壳!”谢孤舟的毒雾更浓,藤蔓上渗出黑色的毒液,腐蚀着雪狼的皮毛,“我倒要看看,源界能有多少空壳够我烧!”
裴九渊的引魂灯突然剧烈晃动。第七盏灯的火焰“轰”地窜起,照亮了祭坛上的锁链——那些锁链不是金属,而是由无数条因果线编织而成,每根线都连向不同的下界。
“那是……”林疏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我们的因果线!”
她能“看”到,自己的因果线正从指尖延伸,缠上祭坛的锁链;谢孤舟的毒体、裴九渊的火魂、叶红妆的木灵、任瑶的生死针,所有法则之力都在被锁链抽取,汇入祭坛中央的金色光团——那是时砂母核的本体。
“变数者的力量,是源界的养料。”守序者的声音里带着解脱,“你们以为拿到时砂就能反抗?不,你们只是把它变成了更锋利的刀。”
“住口!”林疏桐的竹杖重重敲在雪地上。她的盲眼突然看到,顾昭明的虚影从雪地里升起,与守序者的身影重叠,“你说我们是养料,可你忘了——”
“因果不是养料,是种子。”顾昭明的声音响起,“变数者种下的种子,终有一天会发芽,长成能掀翻源界的巨树。”
金色光团突然炸裂。林疏桐的光茧被抛向空中,时砂母核的碎片与她的因果线、谢孤舟的毒体、裴九渊的火魂、叶红妆的木灵、任瑶的生死针,在半空凝成颗新的金球——那是完整的变数法则,正随着她的心跳,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响。
“不!”守序者的身影开始崩溃,“执规者会碾碎你们——”
“他来不及了。”顾昭明的虚影冲林疏桐笑,“去祭坛,法则屏障已经被你们的力量撕开。”
林疏桐抱着光茧冲向祭坛。她能“看”到,锁链正在断裂,因果线正在重组;谢孤舟的毒雾腐蚀着最后一道屏障,裴九渊的火焰烧穿了源界的法则网;叶红妆的木剑劈开了祭坛的结界,任瑶的银针稳住了所有人的魂魄。
当她的指尖触到时砂母核的瞬间,整个北漠的雪突然停了。
她能“看”到,源界的法则网正在崩塌,像被风吹散的蛛丝;能“看”到,苍溟宗的青铜灯盏、万毒谷的毒雾、幽冥渊的锁魂链,所有压迫下界的枷锁,都在变数法则的金光中消融;更能“看”到,顾昭明的虚影站在她身后,眼里带着泪光。
“成功了?”谢孤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林疏桐摇头,“这只是开始。”
她转身,看见顾昭明的虚影正在消散。他的手最后一次抚过她的脸:“因果债,我还清了。”
“昭明!”她扑过去,却只抓住一片消散的光。
祭坛上的第七盏引魂灯突然熄灭。裴九渊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彻底自由了。”
风又起了。
这次,风里带着春天的气息。林疏桐抬起头,看见北漠的天空裂开道缝隙,阳光正从缝隙里倾泻而下,照在时砂母核的金球上,照在五个年轻人的脸上,照在所有被源界压迫过的下界修士的因果线上——
那是新的希望,正在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