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冰冷的“家”
沉重的、布满锈迹的集装箱门被最后一次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在为一段艰辛却自由的生活画上仓促的句点。林薇只带了一个很小的、磨损严重的帆布背包。里面装着几件她和宝儿换洗的衣物，那个用齿轮和导线做成的“小宝号”模型，以及几样她无论如何也舍弃不下的、最基础的工具。除此之外，这个小小的“家”里的一切，都只能被遗弃。
宝儿被林薇紧紧地抱在怀里。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小脸紧绷着，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茫然。他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小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外面陌生的、冰冷的世界。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宝儿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不回家了吗？‘小宝号’……还有我的小滚珠……”
“去……一个新地方。”林薇的声音很轻，努力维持着平稳，抱着宝儿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宝儿乖，别怕。妈妈在。”
巷子口，几辆与“锈带”环境格格不入的、线条流畅、漆面光洁如镜的黑色高级悬浮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车身没有任何标识，但那种低调中透出的极致奢华和冰冷的技术感，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权势。几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的保镖如同雕塑般站在车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锁定在林薇母子身上。
为首的男人，正是陈锋。他依旧是那副冷峻干练的模样，看到林薇抱着孩子走来，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微微侧身，拉开了中间那辆悬浮车厚重的车门。
“林小姐，请。”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在执行一项再普通不过的任务指令。
车门内部是柔和的暖色灯光和散发着高级皮革清香的空间，与外面“锈带”的污浊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但林薇只觉得那车门像是一张巨兽的口。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陈锋一眼。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宝儿，仿佛那是她唯一仅有的、对抗这冰冷世界的武器。她微微弯下腰，抱着孩子，以一种带着戒备和疏离的姿态，沉默地坐进了宽敞却令人窒息的后座。
车门在她身后无声地滑闭，将“锈带”那污浊的空气、嘈杂的声音、以及她们过去五年艰难求生的痕迹，彻底隔绝在外。高级悬浮车卓越的隔音效果，让车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引擎启动时极其细微的嗡鸣。
悬浮车平稳地升起，悄无声息地滑入“锈带”上方低空混乱的交通流。透过深色的单向车窗，林薇看到下方如同巨大垃圾场般的贫民窟景象飞速掠过：扭曲的金属棚屋、流淌着污水的街道、堆积如山的废弃零件、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的行人……这是她熟悉的世界，正在被飞速地抛离。
宝儿趴在妈妈怀里，好奇又有些害怕地看着窗外飞速变化的景象。当悬浮车驶离“锈带”边缘，穿越那无形的、划分天堂与地狱的巨大城市分界线时，景象瞬间剧变！
污浊的空气被彻底过滤，视野豁然开朗。磁悬浮轨道如同优雅的光带在高楼间穿梭。巨大的全息广告牌展示着梦幻般的未来科技。规划整齐的生态绿化带如同流淌的翡翠。阳光透过巨大的能量穹顶，均匀而明亮地洒下，照耀着光洁如镜的街道和造型各异的未来主义建筑。
“哇……”宝儿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大眼睛里充满了新奇和迷惑，“妈妈，这里好亮……好干净……那些房子会发光！”
悬浮车驶入一片环境极其清幽的区域。道路两旁是高大的、四季常青的异星乔木，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远处是波光粼粼、如同蓝宝石般纯净的人工湖。一座通体由银灰色合金和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构成的现代主义风格别墅，静静地矗立在湖畔最佳的位置，如同悬浮在水面之上。它线条简洁流畅，充满了冰冷的美感和科技感，与周围自然景观形成一种奇异的融合。这就是栖水居。
车队无声地滑入别墅前庭，在精心修剪的草坪旁停稳。陈锋率先下车，再次为林薇拉开了车门。
一股混合着青草、湿润水汽和某种高级建筑材料清冷气息的空气涌入车内。林薇抱着宝儿，踏上了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不知名材质的石材地面。她抬起头，看向眼前这座巨大的、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建筑。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后，是空旷、奢华却毫无生气的内部空间。
这里没有机油味，没有焊接的火花，没有宝儿拼凑玩具的零件，没有一丝属于“家”的烟火气。只有冰冷的线条、完美的几何结构、无处不在的智能感应设备，以及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监控感。林薇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微弱电磁场，那是无数个隐藏的监控探头在无声地运转，如同无数双冰冷的眼睛，从各个角度注视着她们。
这里不是家。
这是一座精心打造的、高科技的牢笼。
陈锋引着她们走向别墅那扇巨大的、如同艺术品般的合金大门。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更加空旷、更加冰冷的空间。
“林小姐，小少爷，请。”陈锋的声音依旧平稳，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顾总随后就到。别墅内的生活管家会负责你们的一切需求。”
林薇抱着宝儿，站在门口，如同站在悬崖边缘。门内，是未知的囚禁和冰冷；门外，是再也回不去的自由和艰辛。她低头，看着怀中宝儿因为新奇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那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这冰冷奢华却陌生的“新家”。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冰冷刺骨。然后，她抱着她的孩子，如同抱着她仅存的世界，迈出了沉重的一步，踏入了栖水居冰冷的光影之中。沉重的合金大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