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1章
建文元年八月,北直隶,血月映山河。
中秋的圆月本应洒下清辉,普照团圆,但在建文元年的北直隶,这轮高悬的玉盘,却被浓重的硝烟与血气浸染,透着一股妖异的惨白。朱棣的“靖难”之师,在短暂的怀来受挫后,如同受伤的孤狼,舔舐伤口,磨砺爪牙,终于在中秋之夜,亮出了最锋利的獠牙,直扑朝廷大军的前哨——雄县!八月十五,雄县血夜:月圆人难圆
雄县城池不高,驻守着朝廷北伐先锋部队,由都指挥使潘忠、杨松统领,约九千人。中秋佳节,虽在军旅,营中亦不免松懈,弥漫着思乡之情与些许节庆的喧嚣。篝火点点,酒肉飘香,兵卒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分食着为数不多的月饼,谈论着家中的妻儿老小。城头巡哨的士卒,也忍不住抬头望月,心思飘向远方。
他们浑然不知,死亡的黑翼已借着皎洁的月色,悄然笼罩了这座小小的县城。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朱棣亲率张玉、朱能等精锐,人衔枚,马裹蹄,如同幽灵般潜行至雄县城下。燕军对地形了如指掌,早已探明城防薄弱之处。随着朱棣一个冰冷的手势,数十架轻便云梯悄无声息地架上了城墙!
“杀!!!”
一声凄厉的号角撕裂了宁静的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骤然爆发!无数黑影如同鬼魅般顺着云梯蜂拥而上!城头的守军猝不及防,许多人在睡梦中就被割断了喉咙,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惊醒的士卒仓促应战,但燕军蓄谋已久,攻势如潮,瞬间就在城墙上撕开了多处缺口!
潘忠、杨松从睡梦中惊醒,甲胄都来不及披挂整齐,提着兵器冲出营房,眼前已是火光冲天,杀声四起!燕军已如潮水般涌入城内!潘忠目眦欲裂,组织亲兵奋力抵抗,杨松则试图带人夺回城门。然而,燕军有备而来,朱能、张玉更是如同两尊杀神,所向披靡!混乱中,杨松被乱箭射杀。潘忠见大势已去,率残部拼死突围,欲向驻扎在鄚州(今河北任丘北)的援军靠拢。
朱棣岂能容他逃脱?早已料到潘忠动向,在雄县通往鄚州的必经之路——月漾桥设下重兵埋伏!
当潘忠带着残兵败将,惊魂未定地冲到月漾桥时,等待他们的不是援军,而是两岸骤然亮起的火把和漫天倾泻而下的箭雨!伏兵四起,喊杀震天!桥面狭窄,退无可退!潘忠身中数箭,犹自挥刀力战,最终被朱能一箭射中面门,坠马身亡!残余的数千南军,在这中秋月圆之夜,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和屠杀。河水被染红,浮尸塞流。
雄县九千先锋,连同鄚州来援的一部,一夜之间,全军覆没!朱棣以一场冷酷而高效的突袭和伏击,用南军的鲜血,在中秋月下祭奠了他的靖难大旗!消息传开,南军震动,北地悚然!
**八月廿五,真定鏖兵:老帅折戟,坚城难撼**
雄县惨败,如同重锤砸在真定南军心头。征虏大将军耿炳文闻讯,又惊又怒,更感压力如山。他深知朱棣下一步必攻真定,严令各部收缩防线,加固营垒,深沟高垒,摆出一副铁桶防御的架势,意图以不变应万变,将朱棣拖入他最擅长的消耗战。
然而,朱棣用兵,向来诡诈,岂会按常理出牌?
八月廿五,天色微明。真定城外的南军大营连绵十数里,壁垒森严。耿炳文坐镇中军,平安、宋忠分守两翼。探马不断回报,燕军主力似乎仍在远处扎营,并无异动。连日紧绷的神经,让部分南军士卒产生了些许懈怠。
突然!真定城西北方向,烟尘大起,马蹄声如闷雷滚动!一支打着“燕”字旗号的骑兵,约数千人,如同旋风般直扑宋忠部的侧翼营垒!声势浩大,杀气腾腾!
“燕军主力来袭!目标宋都督!”警报瞬间传遍大营!耿炳文闻报,立刻判断这是朱棣主攻方向,急令中军预备队和部分平安部兵马向宋忠方向增援!真定城门也缓缓开启,守城部队准备随时接应。
就在南军注意力被西北方向的“主力”吸引,兵力调动,阵型出现松动的刹那——
真定城东南方向,数里之外的一片低洼河滩密林中,朱棣亲率真正的燕军主力精锐(以张玉、朱能为锋矢)早已潜伏多时!他们屏息凝神,如同潜伏的猎豹。当看到南军旗帜向西北移动,东南营垒明显空虚时,朱棣眼中寒光爆射!
“时机已到!随我破敌!”朱棣一马当先,手中长槊直指东南南军营垒!
“杀!!!”蓄势已久的燕军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密林中狂涌而出!马蹄踏碎晨雾,刀枪映着初升的日光,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死气势,狠狠撞向了南军防备最薄弱的侧后!
快!太快了!南军完全被打懵了!西北是佯攻,东南才是真正的杀招!耿炳文接到东南告急的军报时,燕军前锋已经如同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南军大营的软肋!营栅被轻易冲破,鹿角被踏平,仓促组织起来的抵抗在燕军铁骑的冲击下如同纸糊般破碎!
都督顾成(朝廷宿将,并非降将之子,此处沿用)正率部在东南营区布防,骤遇燕军主力突袭,虽奋力抵抗,奈何兵力分散,又失了先机。燕军锐不可当,朱能、张玉两员虎将左右冲突,如入无人之境!顾成力战不退,身被数创,最终坐骑被刺倒,本人也被重重包围,力竭被俘!
东南营垒的崩溃,如同多米诺骨牌,引发了整个南军防线的动摇。耿炳文虽急调兵马试图堵住缺口,但败势已成,军心已乱!平安部被西北佯动牵制,宋忠部虽未被直接攻击,但侧翼暴露,阵脚不稳。燕军则趁势扩大战果,分割包围,南军各部陷入各自为战的混乱境地。
耿炳文望着眼前兵败如山倒的惨状,心如刀绞。他善守,却不善野战,更不善应对朱棣这等狡诈迅猛的攻势!眼见无法挽回败局,他当机立断,下令全军收缩,退守真定坚城!依托高大的城墙和充足的守城器械,尚能一战!
南军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退入真定城内。城外营垒、辎重尽落燕军之手。此役,南军野战主力遭受重创,损兵数万,都督顾成被俘,士气遭受毁灭性打击。
**真定城下:坚壁挫锐,燕师铩羽**
真定城,这座被朱允炆(郭颐)寄予厚望的北方锁钥,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考验。耿炳文退入城中,立刻展现出他“善守”的本色。他毫不理会城外燕军的叫骂挑衅,全力整饬败兵,安抚军心,加固城防,将滚木礌石、火油金汁准备充足,并亲自巡视四门,严令死守。
朱棣挟大胜之威,挥师直抵真定城下。望着城头严阵以待的守军和耿炳文那杆虽然残破却依旧飘扬的帅旗,朱棣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深知耿炳文的韧性。
“攻城!”朱棣没有犹豫,下令强攻!他必须趁南军新败、士气低落之时,一鼓作气拿下真定!
接下来的三日,真定城下化作了血肉磨坊。燕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城墙。云梯一次次架起,又一次次被推倒点燃。箭矢如雨,滚石如雷,滚烫的金汁倾泻而下,城下焦臭冲天,尸骸堆积如山。燕军悍勇,朱能、张玉身先士卒,数次攀上城头,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但都被耿炳文亲自督战,指挥守军以优势兵力拼死压了下去!
城内的平安、宋忠也知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抛开嫌隙,在耿炳文的指挥下奋力作战。真定城如同一块坚硬的礁石,任凭燕军巨浪如何冲击,虽摇摇欲坠,却始终屹立不倒!守军的意志在耿炳文的坐镇下,竟奇迹般地稳住了。
三日猛攻,燕军伤亡惨重,锐气大挫。朱棣望着城头那杆不倒的帅旗和城下堆积如山的袍泽尸体,脸色铁青。他知道,再耗下去,自己的兵力本就不占优势,一旦南方勤王援军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撤!”八月廿八日,朱棣不甘地吐出这个字。燕军如同退潮般,带着缴获的部分辎重和俘虏(包括都督顾成),撤围而去,返回北平休整。真定城头,伤痕累累的守军发出震天的欢呼,耿炳文拄着剑,望着退去的燕军,老泪纵横,却无半分喜色。他知道,这只是一场惨胜,南军的元气已伤。
**南京震怒与铁腕应对:徐帅出山,藩王锁链**
真定惨败、雄县尽殁、顾成被俘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接连传入南京奉天殿。朝野震动,物议沸腾!指责耿炳文老迈昏聩、丧师辱国的奏章雪片般飞来。齐泰、黄子澄更是力主严惩。
年轻的皇帝朱允炆(郭颐)端坐龙椅之上,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指尖深深掐入紫檀木扶手中。历史的惯性如此强大!纵使他改变了宋忠的命运,稳住了真定防线,耿炳文也守住了城池,但野战的惨败和先锋的全军覆没,依旧如约而至!巨大的挫败感和对前线将领能力的失望,几乎将他淹没。
“耿炳文…善守,然野战非其所长。”郭颐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疲惫,“真定虽未失,然精锐尽丧,士气已堕,已无力再行进取,更恐难挡朱棣再次来攻!”他深知,历史上耿炳文就是在真定战后被撤换的,由李景隆接任,结果一败涂地。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他的目光扫过殿中群臣,最终定格在肃立武将班首的魏国公徐辉祖身上。这位国舅爷,不仅负责火器,更是他心中接替耿炳文的最佳人选!徐辉祖是徐达长子,将门虎子,威望足以服众,能力远非耿炳文可比,更关键的是,他年轻,有锐气,且对自己忠心耿耿!
“传旨!”郭颐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长兴侯耿炳文,虽守城有功,然丧师失地,有负朕望!念其年迈,免其征虏大将军之职,回京听参!即日起,授魏国公徐辉祖为征虏大将军,总制天下讨逆兵马,赐王命旗牌、尚方剑,代天巡狩,有先斩后奏之权!命其即刻启程,星夜赶赴真定,接管军务,整军再战!”
“臣,徐辉祖,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重托!”徐辉祖出列,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沉稳与锐气。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然而,徐辉祖并未立刻动身。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看向皇帝:“陛下,臣临危受命,欲挽狂澜于既倒,除整饬真定大军外,尚需稳固后方,消除肘腋之患!代、辽二藩,近在咫尺,态度暧昧。若朱棣再施离间或利诱,恐生大变!臣请陛下授臣临机专断之权,处置藩王事宜!”
郭颐眼神一凝,瞬间明白了徐辉祖的意图。这是要快刀斩乱麻,彻底解决北疆藩王这个隐患!他想起之前诸藩或沉默或推诿的回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准奏!魏国公持王命旗牌,如朕亲临!凡有危及平叛大局者,无论宗室勋贵,皆可便宜行事!代、辽二王之事,全权交由卿处置!”
**雷霆手段锁藩王:**
徐辉祖雷厉风行。他并未直接去真定,而是亲率三千天子亲军(由神机营骨干和京营精锐组成),以“代天子巡边,慰劳将士”为名,突然出现在大同城外!
代王朱桂闻讯,惊疑不定。他本欲紧闭城门,但徐辉祖手持王命旗牌,以钦差大臣身份要求入城“宣慰”。朱桂无奈,只得放其入城。徐辉祖入城后,并未去王府,而是直奔代王三护卫驻地!在代王反应过来之前,徐辉祖已凭借天子旗牌和王命,在护卫将领惊愕的目光中,迅速接管了护卫指挥权!他当众宣布:奉旨整编边军,加强防务,代王护卫暂由征虏大将军府统一节制调度,以应对燕逆!同时,以保护宗室为名,派精兵“护卫”代王府,实际将朱桂软禁于府内!
“徐辉祖!你敢囚禁本王?!本王要上奏陛下!”朱桂在府内暴跳如雷。
徐辉祖隔着府门,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爷息怒。非常时期,为保王爷万全,不得已而为之。待平定燕逆,自当恭送王爷回府。至于上奏…王爷的奏章,末将会‘妥善’转呈陛下的。”朱桂的咆哮被隔绝在高墙之内。
处理完大同,徐辉祖马不停蹄,以同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广宁辽王府!
辽王朱植本就胆小懦弱,听闻徐辉祖持王命旗牌而来,又知代王已被“保护”起来,吓得魂飞魄散。不等徐辉祖用强,他主动大开府门,涕泪横流地跪迎钦差,双手奉上辽王三护卫的兵符印信:“小王…小王深知朝廷艰难,愿献上全部护卫,助大将军讨逆!只求…只求大将军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他甚至主动提出:“小王世子年幼,久慕南京繁华与天子教化,恳请大将军携其入京,入南书房伴读,聆听圣训,实乃小王阖府之幸!”
徐辉祖看着眼前这个懦弱到近乎谄媚的辽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但面上依旧和煦:“王爷深明大义,忠心可嘉!陛下闻之,必感欣慰。世子入南书房,乃天大恩典,本帅定当妥善安排。”他顺利接收了辽王护卫,并将辽王世子“请”回了南京。名为伴读,实为质子。
至于大宁的宁王朱权,徐辉祖并未直接动手。一则大宁较远,二则朱权实力最强(朵颜三卫),且已有戒备。徐辉祖只是派出一支精干使团,持皇帝重申安抚之意的诏书和徐辉祖措辞强硬的亲笔信前往,信中再次警告朱棣可能的挟持图谋,并强调朝廷已掌控代、辽,大军云集真定,望其“善自珍重,勿为逆贼所乘”。朱权接到信,看着信中提到代王被“保护”、辽王主动献兵送子入京的消息,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只是冷笑一声,依旧按兵不动,但大宁的戒备,更加森严了。
**真定易帅与北疆新局**
完成对代、辽两藩的雷霆处置,徐辉祖这才带着被整编的部分代、辽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