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奔赴同一座城市的默契
撕碎纸条的雨夜，像一道分水岭。
横亘在林晚晚和江屿之间的坚冰，虽未完全消融，但那条名为“误解”的鸿沟已被填平。举报的真相水落石出，江屿额角的伤疤在几天后结痂脱落，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像一枚隐秘的勋章，也无声地宣告着那场风波的终结。
然而，天台那晚的神秘声音、那个颠覆认知的吻、以及那句“改写结局”的宣言，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晚晚心底激荡起更深、更隐秘的涟漪。她不再像惊弓之鸟般全方位躲避江屿，但一种全新的、更微妙的情愫悄然滋生，混杂着好奇、感激、一丝残留的羞怯，以及一种……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的忐忑。
高考倒计时100天的誓师大会，在初春料峭的寒风中举行。巨大的红色横幅悬挂在操场主席台上方，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每一个高三学子的神经。校领导激昂的演讲、震耳欲聋的宣誓口号、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亢奋，都让林晚晚真切地感受到，人生的一个重大节点，已近在眼前。
“晚晚！这边！”一个清脆活泼的声音穿透人群的喧哗。
林晚晚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扎着元气丸子头、穿着亮黄色羽绒服的女生正奋力朝她挥手，是她的闺蜜，苏小棠。苏小棠是艺术生，主攻美术，性格像她调色盘里的颜色一样鲜明热烈，是林晚晚沉闷高三生活里难得的亮色。
“呼，挤死我了！”苏小棠好不容易钻过来，一把挽住林晚晚的胳膊，圆溜溜的眼睛扫过周围，“哇塞，这阵仗！感觉空气里都是卷子的味道！”她夸张地吸了吸鼻子，随即又压低声音，凑近林晚晚耳边，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诶，你跟江大学神……现在啥情况？那天晚上他浑身湿透还带着伤来找你，全班都传疯了好吗！还有人说看见你们抱……”她做了个夸张的拥抱姿势，被林晚晚红着脸一把捂住嘴。
“别瞎说！什么都没有！”林晚晚急急地辩解，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那晚的拥抱，隔着湿冷的衣物和混乱的情绪，此刻被苏小棠提起，竟带着一种迟来的、清晰的温度。
“哦？是吗？”苏小棠拉长语调，狡黠地眨眨眼，“那某人最近怎么总往第一排跑？还‘恰好’每次都跟江屿的解题思路同步？连老班都夸你进步神速，尤其是数学哟~”
林晚晚的脸更红了。苏小棠说的是事实。自从误会解除，她不再刻意屏蔽江屿。她发现，江屿的解题思路清晰得可怕，往往老师还在讲第一种解法，他已经用更简洁的第二种方法验算完毕。她开始不自觉地留意他偶尔在课堂分享的关键点，甚至在自习时，会偷偷观察他专注的侧影——他思考时习惯微微蹙眉，笔尖在草稿纸上移动的速度快而稳定。这些无意识的“偷师”，竟真的让她的数学成绩有了显著提升。
“我那是……向榜样学习！”林晚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
苏小棠撇撇嘴，一副“我信你才怪”的表情，但也没再追问，只是挽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行吧行吧，学霸的世界我不懂。不过晚晚，加油啊！为了你的……嗯，‘榜样’！”她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换来林晚晚一记羞恼的肘击。
誓师大会结束，人群如潮水般退去。林晚晚和苏小棠随着人流慢慢移动。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人流，目标明确地朝她们这边走来。来人剃着利落的板寸，穿着运动款羽绒服，肩宽腿长，正是江屿的死党，篮球队主力陈铮。
“哟，苏画家！”陈铮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熟稔地跟苏小棠打招呼，目光却精准地落在她旁边的林晚晚身上，“林晚晚同学，好久不见啊！最近状态不错嘛，老听江屿提起你进步很大。”他笑容爽朗，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跳。“江屿提起她？”这个信息让她指尖微微发麻，面上却努力维持平静：“陈铮学长好。是……是江屿同学分享的方法很有用。”
“那必须的！屿哥那可是行走的题库！”陈铮大拇指一翘，语气里满是自豪，“不过你也很厉害，屿哥可很少夸人‘思路清晰’、‘一点就透’。”他模仿着江屿清冷的语调，惟妙惟肖。
林晚晚的脸颊又开始发烫。江屿……是这样评价她的？
“喂，陈大个儿，你堵这儿干嘛？找你家屿哥去啊！”苏小棠叉着腰，没好气地赶人。
“这不正要去吗？”陈铮笑嘻嘻地，目光扫过林晚晚，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屿哥刚被老班叫去谈保送的事了，估计又是清北抢人。唉，学神的世界，我们凡人不懂啊！”他故意叹了口气，摆摆手，灵活地钻进人群走了。
保送……清北……
这两个词像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晚晚心底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和隐秘的期冀。她站在原地，初春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是啊，江屿那样的高度，是她踮起脚尖也望不到的云端。保送清北，对他而言是理所当然。而她呢？她的目标，可能只是一所普通的重点本科，甚至还需要拼尽全力去够。
巨大的落差感，伴随着一种深重的自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她刚才那点因为进步而生出的雀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和江屿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座位，更是无法逾越的天堑。那个“改写结局”的豪言壮语，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苏小棠察觉到好友瞬间低落的情绪，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晚晚，别听陈铮瞎说！保送怎么了？凭实力考进去才更牛！我相信你，你最近这么拼，肯定行！咱不跟学神比，咱跟自己比！”她声音坚定，试图给好友打气。
林晚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心里却一片冰凉。
***
然而，生活并未给她太多沉溺于自卑的时间。高考倒计时的钟摆，冷酷而精准地向前推进。教室后墙上的数字一天天变小，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试卷、练习册、模拟考……构成了高三生活的全部底色，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晚晚将所有杂念强行压下，像上了发条的陀螺，疯狂旋转。她不再仅仅“偷师”江屿的思路，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整理他的解题精华，将那些简洁巧妙的方法融入自己的知识体系。她发现，江屿虽然话少，但从不吝啬分享真正的干货。一次晚自习，她鼓起勇气，拿着那道卡了她半小时的物理力学综合题，走到他座位旁。
“江屿同学，”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这道题，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思路？”她把习题册轻轻放在他桌角。
江屿从厚厚的竞赛书中抬起头，目光落在题目上，只扫了几秒，便拿起笔。他没有直接给答案，而是用笔尖在题干的关键条件上点了点：“这里，隐藏了一个临界状态。摩擦力方向突变是突破口。”他的声音低沉平静，仿佛在阐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接着，他用简洁的图示和几个关键公式，清晰地勾勒出解题脉络，如同拨开迷雾。
林晚晚恍然大悟，困扰她的结瞬间解开。“原来是这样！谢谢！”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由衷的感激和钦佩。
“嗯。”江屿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似乎在她瞬间亮起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回到了自己的书上。
这样的场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渐渐多了起来。有时是林晚晚主动请教，有时是江屿发现她某类题型反复出错，会不动声色地递过一张写满关键步骤和易错点分析的便签纸。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高效精准的学术交流。但每一次思维的碰撞，每一次难题的攻克，都像一颗小小的火种，在紧张压抑的复习中，点燃一丝微光，也悄然拉近着两颗同样执着于知识海洋的心。
林晚晚的成绩，在这样高强度的打磨和江屿“不经意”的提点下，稳步提升。几次模拟考，她的名字终于挤进了年级前一百的红榜，甚至有一次，物理单科成绩排到了年级前三十。当班主任在班会上点名表扬她的进步时，她下意识地看向江屿的方向。他依旧低着头看书，仿佛置身事外，但林晚晚似乎看到，他翻书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悄悄淌过心田。
***
填报志愿的模拟表发下来的那天，教室里的气氛比平时更加凝重。一张薄薄的表格，承载着无数个家庭的期望和少年人朦胧的梦想。
林晚晚拿着表格，久久无法落笔。她的目光在“第一志愿”那一栏反复逡巡。父母希望她报本省的一所重点大学，稳妥。可她心底，却有一个微弱却执拗的声音在叫嚣——BJ。
那个有清北、有无数顶尖学府的地方。那个……他很可能去的地方。
她悄悄抬眼，隔着几排座位，望向江屿。他正和陈铮低声讨论着什么，侧脸线条沉静。陈铮似乎有些激动地比划着，而江屿只是偶尔点一下头，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资料。
他……会去哪里？清北是板上钉钉的吧？林晚晚攥紧了手中的笔，指尖冰凉。巨大的鸿沟感再次袭来。她就算超常发挥，离清北的分数线也遥不可及。BJ的其他名校呢？她查过资料，分数线同样高不可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晚晚，想好没？”苏小棠凑过来，看着她空白的志愿表，“你爸妈肯定让你报师大吧？离家近，师范专业也稳当。”
林晚晚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低头纠结的时候，江屿的目光，曾短暂地、状似无意地扫过她桌面上摊开的志愿模拟表，以及她紧蹙的眉头。
放学后，林晚晚收拾书包的动作有些慢。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拿起笔，在“第一志愿”那一栏，郑重地、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写下了：
**“首都师范大学”**——BJ的一所211高校，以她目前的成绩，需要冲刺，但并非毫无希望。
写完这几个字，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脸颊微微发烫。仿佛写下这个地名，就离某个模糊的梦想近了一步。她迅速将表格折好，塞进书包最里层，像是藏起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教室后不久，一个身影去而复返。
江屿走到自己的座位，并没有坐下。他的目光，精准地投向了林晚晚刚才坐过的位置。桌面上空无一物，但他似乎能想象到她方才伏案纠结的模样。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志愿模拟表。
表格上，“第一志愿”那一栏，早已写着一个清晰有力的名字：**“清华大学”**。
他的指尖在表格边缘轻轻敲击了几下，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暮色渐沉的天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拿起笔，在“第二志愿”那一栏，流畅地写下了另一个名字：
**“BJ航空航天大学”**。
两所学校，同在BJ。
他没有再看其他选项，将表格收好。转身离开教室时，他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如同平静湖面掠过的一丝微风，转瞬即逝。
窗外的晚霞，正燃烧着一天最后的绚烂。高考倒计时的数字在墙上无声地跳动着。两个怀揣着不同起点、却心照不宣地指向同一座城市的少年少女，正以各自的方式，在题海书山中奋力跋涉，朝着那个尚不明朗、却已悄然种下期许的未来，默默奔赴。
百日冲刺的号角已然吹响，而青春的悸动与梦想的重量，正交织在每一个挑灯夜战的夜晚，等待着最终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