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野猪酒馆
巴顿爵士靠在一块山石上，骑士铠甲上爪痕交错，凹陷处处，几道破口渗着暗红的血迹，凝固后呈现出可怖的黑紫色。
摘下头盔，汗水浸湿了发丝，狼狈地贴在额角。
摊开微微颤抖的双手，积尸地那无穷无尽的亡灵，还有最后那声震慑心魄的咆哮，依旧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瘦猴在另一侧，一言不发地处理着伤口。
从怀中摸出个小巧的扁平锡瓶，拔开木塞，将一些带着刺鼻草药味的浑浊液体胡乱涂抹在翻开的皮肉上。
嘴唇紧抿，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泄露了心底远未平息的波澜。
“那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皮平瘫坐在冰凉的草地上，好半天才喘匀了气。
胡乱抹了把脸，涕泪交加，完全没了平日里法师学徒的矜持，
“那些鬼画符，青玉眼珠的狐狸，还有那片尸山血海！我的光明神啊，洛兰镇附近什么时候钻出来这么个要命的地狱入口了？”
巴顿爵士费力地摇了摇头，嗓子干得几乎要冒烟：
“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那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古代遗迹，更不是什么哥布林的老窝。”
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后怕，随即转为一种沉重的决然，
“我们必须立刻把这件事报告给冒险者公会，还有镇长大人！那里面的东西，一旦跑出来，整个洛兰镇……”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皮平和瘦猴都齐齐打了个寒噤，脸色愈发苍白。
三人互相搀扶着，几乎是步履蹒跚地挪回了洛兰镇，比来时多花了一倍不止的时间。
黄昏时分的洛兰镇，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街道上行人往来，带着几分悠闲与安逸，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
这与他们刚刚经历的地下恐怖世界形成了鲜明无比的对比，让三人恍如隔世，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们没有先回家处理伤势，而是径直奔向镇上冒险者最常聚集的“咕噜的野猪”酒馆。
这里消息最为灵通，也是冒险者公会的一个非官方联络点，许多佣金不高的零散任务会在这里张贴。
“砰！”
酒馆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被猛地撞开，巴顿三人踉跄着、几乎是滚爬着出现在门口。
酒馆内原本喧闹嘈杂的气氛，霎时间安静下来。
所有冒险者、佣兵、酒客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门口这三个浑身血污、铠甲破裂、仿佛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家伙，
“哦，光明神在上！巴顿，你们这是去掏了石像鬼的窝，还是被一群地精给打劫了？”
一个满脸横肉、胸毛旺盛的佣兵放下手中的黑麦酒杯，咧开大嘴，夸张地叫道，引来几声压抑的窃笑和口哨声。
巴顿爵士没有理会这些夹杂着惊奇与调侃的目光，他拨开挡路的人群，径直走到吧台前，
一把抓住正在费力擦拭一个油腻酒杯的矮人老板，咕噜的胳膊，
“咕噜！快！给我来三杯你们这里最烈的麦酒！”
“然后，立刻去通知公会管事，我有天大的事情要报告！十万火急！”
矮人老板咕噜被他狰狞扭曲的表情和身上那股几乎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骇了一跳，
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了油腻的吧台上：
“巴顿爵士，您这是遇上硬茬了？看样子伤得不轻啊。”
皮平此刻再也顾不上什么法师的仪态和风度了，他抢过话头，声音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尖利得有些变调：
“我们发现了一个恐怖的古墓！就在镇子东边那片黑森林深处的山坳里！里面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陷阱！”
他说到激动处，控制不住地手舞足蹈，唾沫星子横飞，
“还有眼睛会发绿光的狐狸干尸！数不清的骷髅！堆得跟小山一样高！我的妈呀！”
酒馆里的冒险者们先是一愣，随即面面相觑，紧接着便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声。
“哈哈哈哈！皮平小子，你是不是偷喝了咕噜老板藏在柜台底下的劣质麦酒，开始说胡话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盗贼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青玉眼睛的狐狸干尸？还会自己爬起来跳舞不成？”一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女游侠咯咯笑着，花枝乱颤。
“数不清的骷髅？你以为那是亡灵天灾降临咱们洛兰镇了吗？”
“小子，洛兰镇附近最强的亡灵生物，也就是几只游荡百八十年的老怨灵而已，还不够给老子剔牙缝的！”
一个胡子拉碴、身上带着浓重汗味的老佣兵剔着牙，满不在乎地说道。
面对众人的嘲讽和毫不掩饰的不信任，皮平急得脸红脖子粗，几乎要哭出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瘦猴！瘦猴，你快告诉他们啊！”
一直沉默不语，瘦猴，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明亮。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沙哑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酒馆：
“比他说的，只怕更糟。我们差点就回不来了。”
缓缓撩起左臂破烂不堪的皮甲衣袖，露出手臂上几道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的爪痕。
瘦猴在洛兰镇以冷静和诚实著称，从不说谎，也从不夸大其词。
而且他身上那狰狞的伤势，以及巴顿爵士那身几乎彻底报废的精良骑士铠甲，都不似作伪，那可不是跟几只哥布林打闹能弄出来的。
巴顿爵士接过咕噜老板手脚麻利地递过来的三大杯琥珀色的麦酒，他抓起一杯，仰头便灌下大半，
火辣的酒液如同岩浆般流过干涩的喉咙，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也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重重地放下酒杯，沉声说道：
“诸位，我巴顿·德·拉文，以骑士的荣誉起誓，皮平所言句句属实，甚至他还有所保留，有些东西的恐怖，他根本形容不出来。”
酒馆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火焰在壁炉中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那个地方，我们暂时称之为‘七星鲁王宫’，因为入口那扇巨大的石门上，刻着类似七颗星辰排列的图案，还有一些我们完全看不懂的古怪文字，像是某种远古的符咒。”
“那里面的凶险，远超你们所有人的想象。我们只是探索了冰山一角，仅仅是外围的几个区域，就险些全军覆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酒馆里每一张由最初的戏谑、不信，逐渐转为惊疑不定，继续道：
“我们小队三人，一个初级骑士，一个见习法师，一个初级盗贼，在洛兰镇也算得上是小有经验的冒险者了。”
巴顿爵士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但在那里面，我们就像三只被扔进狼群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那青眼狐尸，实力至少在黑铁级巅峰，甚至可能已经摸到了青铜级的门槛！”
“而那积尸地里的亡灵，数量之多，种类之杂，我们闻所未闻！”
“我敢打赌，就算是经验最丰富的老冒险家，也未必见过那么多种类的亡灵挤在一个地方！”
“最后，就在我们拼死逃出来之前，还听到了一声恐怖至极的咆哮，那股气息，那股威压，绝对是青铜级以上的存在！甚至可能更高！”
“嘶——”
酒馆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一些胆子较小的冒险者已经开始小声议论，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掩饰不住的恐惧。
一个留着浓密络腮胡，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壮汉佣兵皱着眉头，狐疑地问道：
“巴顿，你确定是‘七星鲁王宫’？”
“这名字听起来怪里怪气的，倒像是东方那些神秘古国传说里的称呼，咱们艾尔迪亚大陆可没这种叫法的遗迹。”
“千真万确！”
巴顿爵士肯定地说道，
“那石门上的文字，皮平这个自诩博览群书的法师学徒，一个字都不认识！他说比精灵族的古代铭文还要古老，还要诡异邪门！”
皮平在一旁猛点头，脸上依旧是心有余悸的苍白，他颤声补充道：
“那些符号，像是用某种锋利的工具硬生生刻在石头上的，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带着哭腔：
“而且那石门！那扇该死的石门！我们根本没找到任何机关或者魔法符文，是巴顿用剑鞘在门上随便敲了敲，它就自己‘轰隆隆’地打开了！”
“等我们进去之后，它又自己‘轰隆隆’地关上了！简直像是活的一样！它在请君入瓮！”
这话一出，酒馆里更是如同炸开了锅。
在场的冒险者中不乏有些见识的人，这种能够自动开启闭合，又没有明显魔法灵光或者炼金术痕迹的古老机关门，其背后所代表的工艺水平和年代都非同小可，
而这种地方，往往也意味着内部隐藏着更加难以想象的凶险与财富。
一时间，贪婪、恐惧、好奇、怀疑等种种情绪在酒馆中交织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