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
第一卷的主题是希腊化世界与丝绸之路开通,是对亚历山大东征与张骞通西域二者之间关系的研究。从六卷本的整体结构来看,本卷属于背景研究,也就是说,希腊化城市之所以能够转变为丝路重镇,希腊化钱币演化为丝路钱币,希腊化艺术转化为以犍陀罗艺术为代表的丝路艺术,希腊化遗产能够最终传入中国,皆缘于亚历山大开创了一个以希腊—马其顿人为统治民族、以希腊文化与东方文化相结合为主导的所谓“希腊化世界”。这个世界不仅包括希腊—马其顿人的政治控制之地,还包括希腊化文化对周边的影响之地。张骞由于偶然的历史机缘,不仅进入了这个世界的“远东”核心地区,而且带回了关于当地国家、人种、城市、人口、物产、民俗、文字、钱币等方面的信息,其中就包含了希腊化世界的政治和文化遗产。自此后,从中国通向地中海的丝路开通,原来的希腊化世界的城市、钱币和艺术等都纳入了丝路文明互动的体系之中,它们的延续、演变、传播之命运就和丝路的兴衰通绝紧紧联系到了一起。
关于希腊化世界与丝绸之路的关系,我的关注始于1988年完成的硕士学位论文,其中注意到了当时学者们谈到的犍陀罗艺术的东传。我接触到的第一本相关著作是法国汉学家格鲁塞的《从希腊到中国》(常书鸿译,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1985年),其中收录了数十幅出自犍陀罗地区和中国佛教寺院的与犍陀罗艺术有关的图片,展示了从亚历山大到犍陀罗艺术的形成、东传及其在中国一步步汉化的过程。该书提到的犍陀罗艺术中的希腊、罗马因素首次引起了我的兴趣。此后,我撰写了一篇长文,题目是“古代的希腊与中国:关于希中两大文化关系的探讨”。此文在1995年中国社科院世界史所举办的青年世界史学者年会上宣读,后来分两篇在《世界古典文明》(1998年增刊)和《世界史年刊》(1996年)上发表,题目分别为《公元前四世纪以前希中文明有联系吗?》《古代希中文明的接触与交汇》。但是由于当时还没有进入互联网时代,搜集的外文资料有限,这充其量也就是古代希中关系研究的一次尝试而已。
2006年,在南开的一次中外关系史学术会议上,我提到了该文,得到时任中外关系史研究会会长耿昇先生的重视,他邀请我参加当年在喀什召开的中外关系史年会。我提交的论文就是次年发表在《历史研究》上的《亚历山大东征与丝绸之路》。可以说,此文是我再次或正式进入希腊化世界与丝绸之路关系领域研究的起点。这一卷事实上也是这一研究方向的深化和延伸,但这全赖诸位中外学者的通力合作,在此谨向各位作者、译者表示深深的敬意。
作为本卷唯一的外国学者,美国休斯顿大学的弗兰克·霍尔特(Frank Holt)是国际著名的亚历山大帝国和巴克特里亚希腊化王国研究专家,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出版社的“希腊化文化与社会”系列丛书中出版多部专著。他的研究尤其得到美国军界的关注。他敏锐地警告美国政府,不要介入阿富汗事务,因为古代的亚历山大、近代的英属印度和近期的苏联入侵阿富汗,都面临重重困难,以失败告终。多年来,我与霍尔特教授以文会友,虽从未谋面,但书信不断,他每出新书都相赠于我,我的一些研究心得他也在书中引用。遗憾的是,2018年课题组在南开举办国际学术会议,霍尔特教授因故未能成行。但他对项目的支持始终如一。他为本卷撰写的第二章《亚历山大帝国的创建》,以其深厚的学术功底和活泼的笔调论述了亚历山大帝国的创建过程及其历史意义。张录翻译、孙艳萍校对的译文忠实地保持了作者的行文风格,可以说信达雅兼备,十分难能可贵。
首都师范大学的崔丽娜教授是本卷作者中的重要一员,这些年致力于塞琉古王国的研究,成绩斐然。她在第四章撰写的《趋于一体化的希腊化世界经济》一节,虽然由于体例的原因,与我的前两节合为一章,但篇幅之大(约2万字),研究之广之深,令人称叹。后来此文在《全球史评论》发表,也可证明学术价值得到学界认可。崔老师后来还帮我通读过本卷的初稿,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本卷的一个重点是对汉武帝经略西域、张骞“凿空”之行的研究。南开大学的秦汉史学者党超副教授临时受命,主动承担了第十章《秦汉帝国的建立、西扩与张骞“凿空”》、第十一章《西域都护府的设立与甘英出使大秦》的撰写。党老师认真负责,数易其稿,其治学之严谨令人钦佩。
本卷其余的三位作者高克冰、庞霄骁、李毅铭都是我的学生。他们早已毕业,现在都成了希腊化世界与丝绸之路关系研究领域的学术新锐。高克冰撰写的第七章《希腊化世界西部的政治格局》、第十二章《丝绸之路全线贯通》两章,庞霄骁撰写的第八章《希腊化世界东部的政治格局》、李毅铭撰写的第九章《希腊化世界的交通体系》都与他们的博士学位论文和近年的研究重点有关,可谓厚积薄发。庞霄骁、李毅铭和邵大路还参与了本卷和第二卷两幅彩色地图的修订,虽几经反复,但耐心核对,严谨考证,终成其事。亚历山大东征、张骞通西域,丝路开通拓展、希腊化城市与丝路城市变迁,脉络清晰,一目了然,堪称各卷的地理指南。
本卷的其余章节由我执笔,其中有的是陈年旧作,稍作修改后收入本卷,因为在这些专题方面确实没有新见,但体例又需要,就只好请读者见谅了。
总之,本卷是集体合作的结晶。但其中出现的任何错误,都和我这位主编学力不逮有关,诚望海内外方家指正。
杨巨平
2024年7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