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心跳如初
锦园的玫瑰迎来了第二个花期。
温婉坐在阳光房里,看着园丁修剪那些新开的深红色花朵。距离心脏移植手术已经过去半年,胸口的疤痕渐渐淡去,但每逢阴雨天,仍会隐隐作痛——就像她对父亲的思念,随时间流逝而变得温和,却永不消失。
“少夫人,您的药。”
陈叔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分装好的抗排斥药和一杯温水。温婉道谢接过,熟练地吞下药片。这些药会伴随她余生,提醒着她胸腔里跳动的是父亲的心脏。
“傅先生来电话说会议提前结束了,正在回来的路上。”陈叔收走托盘,眼中带着慈爱的笑意,“特意嘱咐让厨房准备您爱吃的清蒸鲈鱼。”
温婉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半年来,傅瑾辰变了很多——他推掉了大部分应酬,每天准时回家;学会了记住所有纪念日,甚至包括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最令人惊讶的是,他开始学钢琴,虽然弹得磕磕绊绊,但坚持每周为她弹一首简单的曲子。
阳光房的玻璃门被推开,傅瑾辰大步走进来,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松地挂着。他的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匆忙赶回来的。
“怎么不在床上休息?”他弯腰轻吻她的额头,眉头微蹙,“医生说过度劳累会导致排斥反应。”
温婉笑着摇头:“我已经好多了。再说,总躺着反而难受。”
傅瑾辰在她身旁坐下,手指自然地搭上她的手腕测脉搏。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他的习惯——自从她出院后,他就像个尽职的私人医生,时刻关注着她的心跳和血压。
“今天去看了爸爸。”温婉轻声说,看着窗外盛放的玫瑰,“墓碑旁的花都换新的了。”
傅瑾辰的手指微微收紧,随即又放松:“我明天陪你去。听说城南花市新到了一批白菊,温叔叔会喜欢的。”
这样的对话在这半年里已经成为常态。傅瑾辰不再回避关于温志远的话题,反而会主动提及,甚至比温婉更细心周到地打理着墓园的一切。有时候温婉会想,父亲的心脏在他胸腔里跳动时,是否也悄悄改变了一些东西?
“对了,有个东西给你看。”傅瑾辰突然起身,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今天整理父亲的书房时找到的。”
温婉好奇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照片和文件。最上面那张照片让她呼吸一滞——年轻的父亲站在傅家老宅前,身旁是同样年轻的傅父,两人勾肩搭背,笑得开怀。
“他们…曾经是朋友?”
傅瑾辰点点头,眼神复杂:“不仅是朋友,还是大学同学。这些文件证明,温氏集团创立初期,温叔叔出资占了30%股份,只是后来因为理念不合退出了。”
温婉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父亲年轻的脸庞。她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这段往事,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太过伤痛——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叛,甚至差点背负杀人罪名。
“还有这个。”傅瑾辰又递给她一封信,“父亲…留给我的。”
信纸上的字迹工整有力,是傅父入狱前写下的:
「瑾辰: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关于林雨嫣和温志远的事,我没什么可辩解的。唯一想说的是,当年温志远发现公司账目问题后,曾给过我改过的机会,是我执迷不悟…」
温婉没有继续往下看。她折起信纸,轻轻放回信封。有些伤痛,不需要反复撕开;有些真相,知道就够了。
“都过去了。”她握住傅瑾辰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重要的是现在。”
傅瑾辰深深看着她,阳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洒下金色的光点。他俯身,轻轻吻住她的唇,这个吻温柔而克制,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
“谢谢你…还愿意给我机会。”分开时,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脆弱。
温婉微笑不语,只是将头靠在他肩上。这半年来,傅瑾辰从未用语言表达过爱,但他的每一个行动都在诉说——深夜为她盖被子的手,记住她所有忌口的细心,甚至是为她父亲扫墓时的虔诚…这些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真实。
晚餐后,傅瑾辰如常带她去了音乐厅。白色钢琴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琴盖上摆放着两张照片——一边是温志远,一边是林雨嫣。
“今天弹什么?”温婉坐在琴凳旁的单人沙发上,笑着问。
傅瑾辰解开袖扣,露出结实的手腕。他的手指放在琴键上,深吸一口气,开始弹奏《月光》——温婉术后康复期间最常听的曲子。
虽然指法生涩,有几个音符甚至弹错了,但温婉仍然听得入神。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为傅瑾辰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勾勒出他坚毅又柔和的轮廓。这一刻的他,与记忆中那个给她薄荷糖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曲终时,傅瑾辰转向她,眼中带着期待:“有进步吗?”
温婉笑着点头:“错音比上周少了三个。”
傅瑾辰挑眉,突然起身将她从沙发上拉起,轻轻带到琴凳前:“那老师要不要示范一下正确的?”
温婉顺从地坐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半年没弹琴,她的手指有些僵硬,但肌肉记忆还在。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她感到胸腔里的心脏有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父亲也在聆听。
傅瑾辰从身后环抱住她,下巴轻抵在她发顶。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安稳而温暖。温婉放松地靠在他怀里,任由自己的手指在琴键上流淌。
不知何时,傅瑾辰的手覆上了她的,引导着她弹奏更复杂的旋律。他们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交错,像是一场无声的共舞。
“温婉。”琴声渐弱时,他突然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郑重,“我们重新开始吧。”
温婉的手指停在琴键上,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颤动。她转头看向傅瑾辰,发现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不是出于愧疚或补偿。”他继续道,手指轻抚她的脸颊,“而是因为…我爱你。从十六岁那年你在后台偷看我时,从二十岁那年我听你弹《月光》时,甚至在这五年我自以为恨你的时候…我从未停止爱你。”
温婉的眼眶瞬间湿润。这是傅瑾辰第一次说“爱”,如此直白,如此不加掩饰。她看着月光下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和脆弱。
“我知道这五年对你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傅瑾辰继续道,声音微微发颤,“但余生…我想用每一分每一秒来爱你,如果你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温婉没有立即回答。她拉起傅瑾辰的手,轻轻贴在自己左胸——那里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下面跳动着她父亲的心脏。
“你听到了吗?”她轻声问,“这是爸爸的心跳…也是我的心跳。”
傅瑾辰的手微微发抖,眼中泛起水光。
“它选择了原谅。”温婉微笑着,泪水滑落脸颊,“所以…我也选择重新开始。”
傅瑾辰的表情像是被救赎的罪人。他小心翼翼地拥她入怀,像是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月光静静地笼罩着他们,钢琴上两张照片里的人仿佛也在微笑。
窗外,锦园的玫瑰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温婉靠在傅瑾辰怀里,听着两颗心脏的跳动声逐渐同步——一颗是父亲留给她的礼物,一颗是她深爱的男人的。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有些爱,如同心跳,一旦开始,便永不停止;有些伤痕,终会在时光中愈合,化作生命最美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