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密谋
次日清晨,微雨。
细密的雨丝笼罩着江都城,为这座即将卷入血雨腥风的古城,增添了几分朦胧与压抑。
杨倓早早起身,换上一袭便于行动的青色劲装,腰间暗藏两柄短匕。
这是他这几日的习惯——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最佳的战斗状态。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一刻的松懈,可能带来万劫不复的后果。
“殿下,您要去哪?”
墨五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口,昨夜接触薛世雄后,他对局势的危险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外面情况不明,还是让属下多带些人护卫吧。”
杨倓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不必。宫中有事,我要去见陛下。”
“此行只能我一人前往,人多反而惹人注目。”
墨五面色一变,忍不住劝道:“殿下,宫中是非之地,宇文家爪牙遍布,您贸然入宫,实在太危险了!”
杨倓轻笑一声,拍了拍墨五的肩膀:“越是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
“宇文化及再大胆,也不敢在宫中对我动手。”
“更何况,若想挫败他们的阴谋,唯有先探明陛下的动向。”
事实上,他心中另有打算。
如果能直接说服杨广提高警惕,或许能从根本上避免江都兵变。即
便不能,也要尽可能摸清宫中的情况,为后续行动做准备。
毕竟,他手中的筹码还太少。
墨五见劝不动,只得叹气道:“那殿下至少带上我和张豹吧,多一分保障。”
杨倓目光一凛:“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
“趁我入宫之机,你带人继续联络薛世雄,摸清他部下的具体情况,尤其是那八百精锐的部署与战力。”
“张豹负责继续监视宇文府,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通报。”
“记住,一切秘密行事,决不可打草惊蛇。“
墨五无奈,只得领命而去。
杨倓独自一人,撑着一把青竹伞,缓步走在雨中的街道上。
江都城内,行人稀少,多是匆匆而过的官吏或商贾。
几个巡逻的士兵,目光阴沉地扫视着街道,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杨倓心中暗自观察:
城内防卫明显加强了,巡逻的频率比往日更高。
宇文化及已经在为兵变做准备,悄悄调整兵力部署。
时间,真的不多了。
皇宫大门前,卫士例行盘查。看到杨倓的燕王令牌,守门的将领恭敬行礼,却仍按规矩派人前去通报。
片刻后,一名宫中侍卫匆匆赶来,对杨倓躬身道:“殿下,陛下吩咐,请您稍候,他正在与宇文将军议事。”
杨倓眸子中闪过一丝寒光。
宇文将军?是宇文化及还是宇文成都?
他不动声色,微微点头:“有劳通传了。”
大殿偏厅内,杨倓静坐,耐心等待。
侍卫奉上热茶,他却只是轻轻搁在一旁,目光时不时扫向大殿方向。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殿内传来,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杨倓立刻起身,凝神静听。
“陛下英明!此计一施,江都百姓必将感念陛下恩德!”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谄媚。
杨倓眸光一闪。
是宇文成都的声音!这个历史上同样参与了江都兵变的重要人物,正在向杨广献媚。
“成都啊,朕南巡至此,本就是为了慰问百姓。”
杨广的声音听起来愉悦而放松,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你这个建议甚好,下月初一,正是迎春佳节,朕便到城中体察民情,再到迎春馆游乐一番,也好散散心思。”
杨倓心头一震。
果然!
宇文成都在为下月初一的兵变铺路,诱导杨广外出,好方便他们下手!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中的焦躁。
现在贸然揭发,不仅无济于事,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他必须冷静,必须智取。
脚步声渐近,杨倓迅速整理思绪,面上恢复了那副恭谨的表情。
大殿侧门打开,
一个身穿华贵龙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出,
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面带笑容的将领。
杨广与宇文成都。
隋炀帝杨广,这位历史上留下骂名无数的暴君,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威严。
四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仍算俊朗,眼中透着几分精明与警惕,只是眉宇间隐约可见颓废与消沉的痕迹。
长期的奢靡生活,已经消磨了他的意志。
“臣燕王杨倓,拜见陛下!”
杨倓上前行礼,礼数周全,声音恭敬。
杨广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倓儿来了?免礼。”
他的语气和蔼,却带着几分疏离,
显然对这个年轻的孙儿并无太多关注。
“何事来见朕?”
杨倓偷眼扫了一眼站在杨广身后的宇文成都。
这位宇文家的悍将,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眼中闪烁着几分狡黠与凶狠。
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杨倓,眼中满是不屑。
宇文成都曾经打量过的燕王,是个文弱少年,处处显露怯懦,被他们视为无关紧要的棋子。
但眼前这个挺拔如松,目光坚定的年轻人,却让他隐约感到几分不安。
“臣有要事启奏。”
杨倓沉声道,随即看了看宇文成都,欲言又止。
杨广微微皱眉:“但说无妨。”
杨倓躬身道:“臣听闻江都近日不太平,百姓多有议论,担忧陛下安危。”
“臣心忧社稷,特来请陛下多加小心,尤其是出宫之事,务必谨慎。”
杨广闻言,脸色微变,随即又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倓儿多虑了。江都城内,有宇文将军统领精兵把守,朕有何可忧?”
“更何况,朕若闭门不出,岂非更加人心惶惶?”
宇文成都立刻附和道:“燕王殿下多心了!有末将在此,谁敢对陛下不敬?”
他拍着胸脯,语气中满是自信,眼中却闪过一丝狡诈。“莫非殿下听到了什么风声?不妨明言。”
杨倓暗自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臣只是忧虑过度,还望陛下恕罪。”
他不会傻到在宇文成都面前揭发阴谋,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过臣确实听闻城中有些异动,似乎与下月初一有关。”
“臣斗胆请陛下,那日还是留在宫中为好。”
杨广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悦:“初一正是迎春佳节,朕已允诺要到城中巡视,再去迎春馆小坐。”
“难道朕还要食言不成?”
宇文成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语气却依旧恭敬:“燕王殿下多虑了。末将已经安排妥当,当日护卫会加倍,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摆了摆手:“好了,倓儿有心,朕知道了。”
“你若无他事,便先退下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理。”
杨倓心知再劝无益,只得躬身告退:“臣告退。”
他转身离去,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杨广已被宇文成都蒙蔽,初一之行已成定局。
这位隋炀帝,正在一步步走向历史安排的结局。
既然无法劝阻杨广,那只能另辟蹊径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杨广宠爱宣华夫人,
或者可以从宣华夫人那里下手,
让宣华夫人去劝阻杨广,
或许这是好办法!
但是杨倓思索片刻后,又觉得不妥。
万一宣华夫人靠不住,将此事向宇文化及告密。
那么不仅他的计划破灭,
甚至连他杨倓自己,
恐怕也要将命搭进去。
看来这个办法也是不行。
离开皇宫,杨倓没有立即返回住所,而是绕了个远路,来到江都城最繁华的南市。
雨已停了,街上行人渐多。他混在人群中,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确保没有被人跟踪。
一家不起眼的小茶肆内,杨倓独自一人,静静品茶。
他的目光,透过窗棂,落在街对面的一座豪华府邸上。
那是司马德戡的府邸。
作为江都兵变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司马德戡的动向同样重要。
正如他所料,宇文成都已经说服杨广在初一外出。
而这,正是宇文化及他们发动兵变的最佳时机。
直接阻止杨广外出已经不可能,那么,只能另想办法。
杨倓的目光渐渐锐利。
既然无法改变杨广的决定,那就只能在敌人的计划中找出破绽。
宇文化及、司马德戡、裴虔通……这些人绝非铁板一块。
若能在他们之间制造矛盾,或许能延缓兵变的时间,甚至彻底瓦解他们的联盟。
正思索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杨倓抬头望去,只见一队威风凛凛的骑兵缓缓经过,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铠甲,相貌堂堂的中年将领。司马德戡!
他竟亲自出府,看样子是要去往某个重要场所。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杨倓迅速放下茶杯,丢下几枚铜钱,悄然跟了上去。
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利用街道上的人流和建筑作掩护,小心翼翼地尾随那队骑兵。
骑兵队伍速度不快,似乎并不急着赶路。
经过几条街道后,他们停在了城西的一处偏僻庄园前。
司马德戡翻身下马,大步走入庄园,只留下几名亲卫在外守候。
杨倓眯起眼睛,心中一动。这处庄园,似乎是宇文家的产业,平日里极少有人来往。
司马德戡突然前来,必有蹊跷!
他环视四周,很快找到了一处视角良好,又不易被发现的观察点。躲在一棵古树后,
杨倓静静等待,耐心观察着庄园的动静。
不多时,又一队人马抵达,
为首的竟是宇文化及本人!这位江都兵变的主谋,身材高大,相貌平平,却眼含精光,一举一动间透着狠辣与算计。
他快步入内,神色匆匆,似乎有要事相商。
杨倓心头一跳。
机会来了!
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秘密会面,必定是商议兵变细节。
若能得知他们的具体计划,他就能有的放矢。
这庄园虽然戒备森严,但对于拥有现代搏击技巧和超前意识的杨倓来说,却并非不可突破。
他轻轻一跃,翻上了庄园的侧墙,动作如同猎豹般敏捷而无声。借着墙头的树影做掩护,他小心地潜入庄园内部。
庭院深处,一间僻静的厅堂传来低沉的说话声。
杨倓屏息静气,悄然靠近,躲在窗外的一处死角,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司马将军,你来时可有尾巴跟踪?”
“宇文将军大可放心,就算有尾巴跟踪又如何,这庄园守卫森严,每一处都有士卒警戒巡逻,安全的很!”
“话虽然如此,还是小心为上。”
宇文化及声音带着一丝责备,
“宇文将军,时间已定在初一,但我军准备尚未完善。”
司马德戡的声音,带着几分忧虑,“尤其是薛世雄那边,始终不太配合,恐怕有变。”
“薛世雄?”
宇文化及冷哼一声:“薛世雄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用得着时用,用不着时弃之如履。”
“待事成之后,尽管杀了他便是。”
“你只管安排好你那边的兵力,初一陛下出行时,我自有安排。”
司马德戡迟疑,目光透着几分期望,道:“若是……若是事成,将军允诺给我的江南三州……”
“放心!”
宇文化及有些不耐烦,打断他的话,“事成之后,你我分而治之,共享富贵,决不食言!”
“但前提是,你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你明白了吗?”
“说到万无一失……”
司马德戡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宇文化及岔开了话题:“对了,你可曾注意到燕王杨倓最近的异常?”
杨倓心头一凛,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
看来这群奸佞臣贼已经注意到自己了!
“燕王?那个不成器又体弱多病的少年?”
司马德戡语气中满是不屑,“他能有什么异常?整日里不是躲在府中养病,就是在宫中献媚讨好,无足轻重之辈罢了。”
宇文化及沉吟道:“本将昨日收到消息,说他最近频繁出入城西,多次与一些身份可疑的人秘密会面。”
“恐怕这个竖子别有如图,不得不防啊!”
司马德戡咧嘴一笑道:“宇文将军多虑了,杨倓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什么所图。”
说到此处,司马德戡目中凶光乍现:“若是宇文将军仍然心存顾虑,不如我这就派死士将杨倓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