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状告
“许是我记岔了名姓。”她指尖轻点檀木柜台,“是个貌美的姑娘,约莫十六岁,水蓝云锦裙,白玉莲花簪。”
乔掌柜闻言山羊须抖了抖:“您说的莫非是天字三号的穆姑娘?”说着,翻开登记的册子。
楚明姝刚要凑近细看,册子“啪”地合上。
乔掌柜眯起眼:“客人的信息乃是个人隐私,高度保密,楚姑娘可不能坏了本店的规矩。”
柜台下的手已经摸到铜铃,随时准备发警报。
“掌柜的体谅。”楚明姝将五两银锭推过去,压低声线,“实不相瞒,这位怕是我爹外室所出,我娘命我来打听这个私生女的底细。”
“姑娘这银子还是拿回去罢!”银锭被推回来时,在桌面划出刺耳声响。乔掌柜突然拔高嗓门:“咱们悦客来最重信誉!小二,送客!”
两个壮汉撩开后堂帘子时,楚明姝拽着半夏踉踉跄跄退到门外。
日头西斜,琉璃瓦在青石板投下细长的影。
“姑娘,现在怎么办?”半夏急得揪住她衣袖。
这一趟并非空手而归,毕竟楚明姝从掌柜的口中知道,楚明钰的养父家乃是姓穆。
她暗暗摩挲着袖中玉牌。
异朽阁的情报拿到手还要再等九日。
可,时不我待。
楚明钰与昭平侯和苏氏之间的对话,很可能正是她前世悲剧的开端。
楚明姝的心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恐慌,她甚至担忧,当她今晚重新踏入昭平侯府的门槛,是否还能找到逃离的契机?
只要她无法彻底断绝对昭平侯府的依赖,便依旧宛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摆布,毫无还手之力!
看来,唯有采纳孤注一掷的计策,别无他途!
“半夏,走,我们去接廖嬷嬷。”
楚明姝一甩衣袖快步走向医馆,素色裙裾在青石板上翻起涟漪。
暮光中她耳垂上的珍珠坠子微微晃动,映得侧脸莹白如玉。
半夏提着裙角小跑跟上,“姑娘,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去京兆府递状纸!”
楚明姝的嗓音清脆如碎玉,惊得路边柳枝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她绣着云纹的缎面绣鞋已经踏过医馆门槛,扶起跪在堂前的老妇人。
京兆府衙门口的石狮子张着大口,楚明姝将状纸高举过头:“昭平侯府楚明姝,状告浏阳郡主凌昭阳当街行凶,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惊堂木重重拍在案上,震得京兆府尹孙淮云官帽上的碧玉帽正微微发颤。
他盯着堂下挺直脊背的女子,官靴在青砖地上碾了半圈:“楚姑娘方才说,要状告何人?”
“浏阳郡主凌昭阳。”
楚明姝屈膝行礼,鸦青色披帛垂落在地:“昨日未时三刻,郡主率三十家丁强闯韩依坊,毁蜀锦三十匹,苏绣十二卷,打伤掌柜并伙计三人。朱雀街上百余商户皆可作证,还请大人明察。”
孙淮云太阳穴突突直跳。
昭平侯府与广陵王府都是皇亲,这案子分明是个烫手山芋。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叶渣子沾在唇上:“本官自会派人查证,楚姑娘且回府等候消息。”
堂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几个粗布短打的汉子挤在衙门口喊:
“昨日我亲眼瞧见郡主砸店!还用鞭子抽人!”
“绸缎都扯成碎布条子!”
“官老爷莫要偏帮权贵!”
楚明姝广袖下的手指掐进掌心。
前世她让半夏来报案时,孙淮云也是这般推诿。
如今重来一世,她早让半夏雇了朱雀街的混混在衙门口候着。
“大人请看。”她侧身让开半边,“西魏律例第三百二十条,凡百姓击鼓鸣冤,主官当堂受理。若此刻让臣女回府,怕是满城百姓都要误会大人官官相护。”
围观人群顿时炸开锅,挎着菜篮的妇人扯着嗓子喊:“郡主就能无法无天吗!”卖糖葫芦的老汉跺脚:“上月她还踹翻我的担子!”
几个地痞趁机起哄:“抓郡主!抓郡主!”
“肃静!”孙淮云连拍三下惊堂木,指节都泛了白。
衙役们持着水火棍将人群隔开,孙淮云咬牙道:“来人,去广陵王府请郡主过堂。”
楚明姝垂首掩住嘴角笑意。
前世凌昭阳听闻侯府只派了个嬷嬷来,直接让家丁将人打出去。如今她亲自击鼓鸣冤,以郡主骄横的性子,定会盛装前来对质。
日头渐渐升高,衙门外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卖凉茶的摊子支到了石狮子旁边,说书先生摇着折扇挤在最前排。
楚明姝瞥见半夏在人群里冲她点头,知道安排的人手都已到位。
惊堂木的檀香味混着暑气在公堂上浮动,孙淮云掂着状纸边角,目光扫过堂下少女。
青砖地上投下斜斜的影子,楚明姝垂首而立,鬓间白玉簪映着门外透进的天光。
“楚姑娘今日来告状,贵府可知情?”孙淮云指尖摩挲着状纸上的墨迹。
昭平侯府那没落门庭,怎敢招惹如日中天的广陵王府?
“自然知晓。”楚明姝抬眼浅笑,眼尾泪痣随着笑意微动。
堂外忽起喧哗,几个顽童举着糖葫芦窜过石狮,嚷嚷着“郡主来了”。
马蹄声如骤雨般由远及近,火红骑装掠过朱漆大门。
凌昭阳甩开缰绳跃下马背,金线绣的牡丹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围观的卖花娘被挤得踉跄,竹篮里新摘的栀子撒了一地。
“让开!”王府侍卫推开人群,凌昭阳踩着鹿皮短靴踏入公堂。
金步摇随着步伐叮当乱响,她径直掠过躬身行礼的衙役,染着蔻丹的指尖挑起楚明姝一缕青丝。
“倒是生得标致。”凌昭阳凑近嗅了嗅,忽地嗤笑:“怎么浑身穷酸气?你们侯府的月例银子,都拿去喂狗了不成?”
楚明姝后退半步,裙摆扫过青砖缝隙里钻出的野草:“民女楚明姝,见过郡主。”
“啪”地一声,凌昭阳将马鞭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
她斜倚着证人席的木栅,挑眉打量这个胆敢状告自己的女子:“本郡主砸了三个铺子才把你逼出来,昭平侯府养的王八都比你有血性。”
堂外围观的货郎突然嚷起来:“砸人铺子还有理了!”这话引得人群骚动,卖炊饼的老汉慌忙捂住身边孩童的嘴。
凌昭阳猛地转身,火红裙裾旋开半圆。
她踩着货郎翻倒的扁担逼近,吓得对方打翻了装蜜饯的陶罐:“就你这破摊子?”琥珀色的糖渍沾上锦靴,她厌恶地皱眉:“给本郡主当脚垫都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