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这是……给我的吗?
斑驳光影迅速从脚下掠过,慌忙的脚步猛地踏过一片水洼,溅起泥点落在一双精致的宝靴上,而它的主人却丝毫不在意。
毕竟比起生命而言,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悬铃跟姜无咎此刻气息紊乱,二人都是将灵力灌进双腿,催动着自身不断向前奔跑,这郁郁葱葱的景象便如倒退般消失在他们身后。
这般速度,比起凡人自然是迅速无比,可对筑基修士而言不过是看几只虫子蹦跶而已。
“人、人有追来吗?”
悬铃实在有些跑不动,先前种种耗费的灵力太多,一时半会得不到补充,这会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姜无咎停下脚步,往后看了看,“已经跑出几里地,这山中飞禽走兽众多,谅他一个筑基修士也不敢凌空追来,姑娘还请坚持一下。”
“好,我听你的。”悬铃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像是这样被人追杀可还是头一回。
姜无咎则把一丝自责掩埋心底,救命之恩尚无以为报,若眼前这姑娘因他而受无妄之灾,他该如何自处?
“铮铮!”
后方突然传来兵器铮鸣之声,像是两把短兵相接,激得二人浑身一颤,什么都还没看到,就传来几句言语:
“小子,法器不错,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青天白日,怎的还睁着眼睛说梦话了?想要你祖爷爷的宝贝,拿命来换!”
“小辈猖狂!”
“你祖奶奶的都要杀我了,还不许我猖狂?”
“受死——”
猛地一声颤动,像是有何物爆裂开来一样,树根拔地断裂之声传入悬铃二人耳朵。
二人欲逃,却见身旁的地面突然隆起一个土包,一道衣衫褴褛颇为狼狈的身影从中窜了出来。
悬铃定睛一看,大惊:“是你!”
“好啊,你们两个缺心眼的,把小爷吊树上也不管,让我送死是吧!”
从土包里钻出来的谷义看见他俩,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就是破口大骂。
旋即他意识后面还跟着个大煞星,自己只要跑过这二人不就可以活命了吗?
“二位,可别怪谷某心狠手辣……”
姜无咎眉毛一挑,“不好,这家伙要使坏!”
果然,都没等悬铃脸上的懊悔之色褪去,谷义的土刺术就送到了眼前,立马把她心中那点愧疚扎了个透亮,不得不耗费灵力抵挡。
而谷义本人却是身上黄芒一绽,整个身子向下一沉,像是钻入了土里一般。
姜无咎侧身一偏,堪堪躲过土刺,见谷义消失在眼前着实惊讶不已:“土遁术?”
此术怎么可能被区区练气修士掌握?
时局紧迫,容不得他多想,姜无咎一手拿出离索带,一把拉过悬铃的手道:
“悬铃姑娘,抓紧了!”
说罢,灵力催动,那离索带的一头迅速向前激射而出深入地下,另一头却在姜无咎身上绑紧。
不过一息之间,就能听见前面不远的地下传来一阵闷哼,离索带很轻易地绑住了正在土遁的某人。
“走!”
一股强大拉力拖着二人飞了出去。
下一刻先前站着的地方便突然爆裂开来,悬铃回头,那白衣修士已然追杀而来,再晚点那道剑气就该劈在他们身上了。
谷义此刻在地下遁逃,他只觉自己好似耕地的犁,偏偏那离索带比自己这土遁牌高出一阶,防不住也摆脱不了!
而原本欲杀人夺宝的白衣修士,此刻则是看到了颇为滑稽的一幕,一根长绳法器将正在土遁的某人拴紧,地面上的二人试图借此逃脱追杀。
“你俩做个人罢!”
即便是在地下,谷义愤懑的声音也依旧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
姜无咎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不想大家都惨死的话,还请道友多出几分力!”
土里穿梭的谷义一口气差点顺不上来,要不是他道行微末,直接钻入更深的土层便是,又怎会被束缚住。
“有意思,一块能短距离土遁的上品法器,还有一件能锁人于无形的下品灵器。”
白衣修士,嘴角扬起真挚且贪婪的笑容,“这就是机缘呐!”
下一刻,他将大把灵力注入黑色巨剑,巨剑如饥渴的凶兽吞噬着灌注的灵力,好似鲜活起来。
细看之下,所谓的鲜活不过是剑体布满的血垢,不知斩杀了多少条生命,暗红的血槽突然亮起蛛网般的纹路,竟红到发黑!
那黑剑蓄满灵力,随后便被白衣修士一掌推出,宛如闪电般激发而去,途径之地所有树木皆被一刀两断,其气势磅礴,隔着老远也让人觉得脊背刺痛,怕是沾上一点,瞬间就会化作血泥。
姜无咎眉毛直跳,惊悚着大喊:“快散开!”
他一把推开悬铃,自己顺势倒向另一边。下一瞬,一道黑红便从二人身边擦过,姜无咎只觉腰间一抹清凉,随后剧烈的痛楚缠身而上,倒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住。
“——轰!”
烟尘四起,震天动地的声音在这山间回响。
悬铃被剑气轰飞,撞在树干上,眼前几乎一黑,前胸后背都传来剧痛。
而在她的脚边散落着碎裂玉佩以及两瓣葫芦,若非此二物替她抵挡了大部分的冲击,恐怕也要凶多吉少。
救她一命的姜无咎则再次昏厥了过去,看起来受了重伤。
最惨的莫过于前头土遁中的谷义,好似被那道黑红正中,整个人都从地下被炸了出来,远远看去不知是死是活。
筑基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当真可怕!
白衣修士幽然出现,看着倒地的三人很是满意,他眼中放光,便是知道悬铃还未死也不急于补刀,反而走到姜无咎身边。
单手一招,那条下品灵器便落入他手,白衣修士仔细观摩手上的宝贝,有了这件利器,将来结丹又多几分把握,他怎能不喜!
“哈哈哈哈!真乃天助也!”
白衣修士狂笑,脸上贪婪无厌的神情令人不齿,可也确实是成王败寇、弱肉强食!
只是谁也没有察觉,这片山林似有异样,此刻正有片片苍茫紫雾迅速笼盖而来。
白衣修士尚沉浸在喜悦之中,直待眼前山林忽然被一片氤氲雾气席卷,斗笠下的笑容才僵住。
日当正午,怎会无端起雾?
那紫雾淡处色如风信,浓处更似乌梅,活像一张巨口将四周景象逐步吞噬,透露着无比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他察觉有恙,立刻召回了自己的黑剑,把剑往身前一横,厉声道:“是谁在此装神弄鬼!”
无人应他。
悬铃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但雾气却似浪潮般涌了过来,她碰了碰,触之无形,嗅之无味,并没有什么特殊。
但那雾气好似有灵,竟悄无声息将她包裹,一股软绵绵的触感遍布全身,洗去她浑身的痛楚。
悬铃缓缓松开了紧绷的神经,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师父用木梳为她梳洗青丝,一样的惬意,一样的舒坦。
紫雾渐渐拧作几股,缠身而上钻入她的七窍,不过一息,悬铃只觉得脑袋昏昏欲坠,就此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山林逐渐恢复寂静,只余微风掠过树梢,枝叶间沙沙作响。
·
仿佛过了很久,那昏倒在地的人儿才在一股凉意中睁开了双眼,她感觉身子冰凉,胸口却热的发烫。
她微微睁开眼睛,只觉天色微亮,但视线内仍旧一片模糊。
悬铃轻揉双眼,迷迷糊糊间仿佛回到了从前,她想起唠叨的师父,想起师父做的焖饭,想起师父对她孜孜不倦的教导。
她还做了梦,梦见自己走了好远的路,去到了很远的地方,还被人追杀……
等等!
悬铃一下睡意全无,蹭的一下就想站起来,却好似深陷泥潭,动弹不得。
她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哪是什么泥潭,而是一对细长且明黄的眼眸,来自一颗硕大的蛇头!
有一条巨蛇此刻正压在她身上!
悬铃毛骨悚然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能感受到冰凉的漆黑鳞片下,蛇身轻缓蠕动,几乎将她全身缠绕,那股子的凉意便是从背后的蛇鳞上传来。
巨蛇察觉到了悬铃的苏醒,透明的眼睑眨了一眨,转而细长的瞳孔放大,像是刚从睡梦中苏醒。
悬铃心口剧烈跳动,一张小脸苍白无比,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做不了。
黑鳞巨蛇吐了吐鲜红的信子,仿佛尝到了悬铃的恐惧,竟没有缠身之上绞碎她柔弱的身躯,反而在轻轻蠕动之下放开了她。
悬铃小脸惨白,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除了本能的喘气之外,只能直瞪瞪看着巨蛇松开自己,而后一览它的全貌。
说是巨蛇,眼前的更像是巨蟒,头长而狭小,浑身遍布漆黑到发亮的细小鳞片,树干般粗壮,腹部极其臃肿,身长四五丈有余,便是那脑袋就有半个悬铃这么大。
却见这巨蟒似乎并没有伤害悬铃的想法,反而用那鲜黄的眸子看了又看,很是好奇的样子。
“我……你”
悬铃颤栗不已,半句话也说不出,她不知眼前的巨蟒究竟是开了灵智的精怪,还是只会被本能驱使的蛮兽。
若是前者,师父说了得尊称人一声前辈,然后静静等死。
若是后者,撒开步子跑就是,要是被撵上那就静静等死。
悬铃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
“晚辈静静等……啊不是,晚、晚辈悬铃见过前辈。”
悬铃不敢正视,只得拱手作揖,态度十分恭敬,生怕失了礼数,哪怕是成为口粮,她也依旧想做个有礼貌的口粮。
半晌,想象中的巨蟒口吐人言并未发生,悬铃试探着抬头,却见那巨蟒正歪着脑袋,略有一丝好奇看向自己。
悬铃脸色惨白,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吞入腹中了,只是下一刻:
“咕咕咕~”
饥饿的号角居然在此刻从她小巧的身体里奏响,悬铃顿觉苦命,临了到头不仅没能完成师父的嘱托,还要空着肚子被蟒蛇吃掉。
何其凄惨!
黑蟒硕大的头颅凑近了些许,鲜红信子在悬铃的脸颊上轻轻掠过,悬铃不敢睁眼,只觉吾命休矣……
可紧接着,一股酸腐的味道直冲她的鼻腔,她听见黏液拉扯的丝响混着脏腑蠕动的闷声,伴随冲天的腥气直扑面门。
悬铃抬头,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黑蟒使劲蠕动着自己笨拙的身子,颌骨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张开,能看见獠牙上的粘液拉成银丝,喉间肌肉如波浪般蠕动,一具人形轮廓裹着透明粘液被一点一点地吐了出来!
温热且酸臭的气息弥漫开来,看着那具尚未被消化的尸体,悬铃的脑子像是被敲了一闷棍,全然一片空白。
她有点明白,却又不敢确定,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指着从巨蟒口中呕出的尸体问道:
“这是……给我的吗?”
那巨蟒居然通人性般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