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其人
小院内，清风徐来，将吴三桂所在时的肃杀之气一扫而空。
段红璃轻提裙摆，在顾言对面的凳上坐下，皱眉说道：“吴三桂那老贼老奸巨猾，我看他并不信你所言。”
顾言闻言轻笑：“他当了十六年的平西王，位高权重，自然不会轻易相我，不过只要等莽白叛乱的消息传到腾越府，便知我所言非虚。”
“即便他信了，那后面如何行事？如何能说服吴三桂放了我们？”
顾言望着红璃姣好的面容，忽然生出个荒唐念头：吴三桂造反前，其实日子过得挺爽，吃穿用度都和紫禁城中的皇帝差不多。
如果自己成了他的心腹谋士，必然锦衣玉食，再把红璃这个萌妹子娶进门，生几个小孩，岂不是人生赢家？
自己如果没有穿越，绝对找不到红璃这种十分妹子，就算红璃瞎了眼不要彩礼嫁给自己，往后也必然每天为房贷、车贷奔波，等再生个小孩，更是多了一个人形吞金兽、行走的碎钞机，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华服玉食触手可及，美人就倚在身侧。
至于十年后吴三桂造反，自己大可提前投奔清廷，密告吴三桂谋反，到时候，既能抽身自保，说不定还能凭这份“从龙之功”，再谋个前程。
不过念头刚起，他便在心底啐了自己一口。
吴三桂那老狐狸生性多疑，自己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学生，连社会都没经历过，哪里是他的对手？
今天能说动吴三桂，根本不是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不过是自己占了穿越的便宜。
穿越前顾言整日泡在某乎历史论坛上，明末清初的历史话题永远吵得热火朝天。
袁崇焕和毛文龙之争，李自成为何失败，吴三桂如何逆袭，这几个热门议题下各有上百条高赞分析，每天众人吵架都能刷出数百条帖子。
顾言不过是把那些问题的精华帖子照搬出来，这些凝结着后世无数历史爱好者心血的结论，编写时就采纳参考过各方史料考据，被各路某乎用户拿着放大镜逐字挑过毛病，在无数次的辩论推演中淬炼成金。
靠着这些跨越时空的“先见之明”，顾言才一下唬住吴三桂。
真要留在平西王府成了他的谋士，和平西王府里浸淫权谋半生的老江湖斗心眼，自己这个二十世纪才出校门的菜鸟，怕是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顾言很快打消了这个不靠谱的念头，他对红璃解释道：
“吴三桂这人，其实没太大的野心，他一辈子就想像他们关宁将门那样，割据一方，朝廷还要每年拨银子养着他们。”
“之前在辽东就是这样，现在他到了云南，也是打着同样主意，在云南当土皇帝，每年再收清廷几百万两银子军费，岂不美哉。”
他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一幅简图，“但是等永历帝一死，大明彻底覆灭后，三藩就变而成了清廷唯一不能控制的武力集团，而吴三桂的兵力远超其他两藩，他就是清廷最大的心腹之患。”
“历朝历代，从汉开始，开国的异姓王要不就是掀翻龙椅自己坐，要不就是身死族灭。”
顾言冷笑一声，“吴三桂想割据西南当土皇帝，天下那有那么简单的事。清廷可不是唐末羸弱的朝廷，能容着藩镇拥兵自重。眼下清廷才夺了天下，正野心勃勃之时，枕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他不知道爱新觉罗家清除政敌一向心狠手辣吗？不要说吴三桂这个汉人，他们同族之间内斗就非常厉害！”
“首先是太宗皇太极，努尔哈赤一死，他就逼着大妃阿巴亥殉葬，阿巴亥可是多尔衮、阿济格、多铎三兄弟的生母！”
“紧接着他又剐了自己姐姐莽古济，幽禁逼死了四大贝勒中的阿敏、莽古尔泰。”
“等皇太极一死，多尔衮掌权，转头就找了个罪名，把皇太极大儿子豪格关入大牢而死！”
“风水轮流转，等多尔衮一死，顺治皇帝又立马赐死多尔衮的弟弟，英亲王阿济格。”
“爱新觉罗家连血脉至亲都能痛下杀手，吴三桂不过是一介外臣，还妄想在清廷眼皮子底下拥兵偏安？简直是痴人说梦！”
红璃若有所思，“所以说吴三桂现在没有退路，他不造反，迟早会被清廷收拾？”
顾言点头：“对！十年后康熙亲政，甚至等不及吴三桂年老病死，便急不可耐的撤藩，逼反吴三桂。”
“等我下次见他，就点出这点，让他明白自己最终只有造反这条路可以走。”
顾言接着说道：“吴三桂之前被洪承畴给挖了一个大坑，前年清军三路进发，夺了云南，永历帝逃到缅甸，清廷都觉得南明再无翻身之时，缅甸山高路远，大军过去劳民伤财，不少人都主张就此罢兵。”
“洪承畴离开云南的时候，吴三桂向他请教如何能当云南王，洪承畴教了他一句话，不可使云南一日无事！为此吴三桂专门上了一本奏折《三患两难疏》，力主擒拿永历帝。”
他呵呵一笑，“从此他这黑料就被清廷记下了，十年后他起兵反清，开始时也宣称反清复明，结果清廷把此疏昭告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消灭南明是他一力推行的，天下志士谁还肯助他？”
“他要是不上这个折子，不杀永历帝，造反时，不少人都会响应他。他本来还有机会夺取天下。”
“可是他做了这件事，造反之后，除了心怀鬼胎的尚耿两藩，根本无人响应，吴三桂相当于一人独战天下。”
红璃若有所思地转动茶盏，“所以你还要提醒他永历帝是烫手山芋？”
顾言点头，“对，我那天特意提醒吴三桂，绝对不能让永历帝被擒，就算其他人抓了永历帝，但是他写完《三难两患疏》后，永历帝只要一死，这口锅就一定是他背。”
顾言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便抬起茶杯一口饮下，“吴三桂收到缅甸那边的消息，必然会问我如何处置，到时候，就是我们离开的机会了！”
红璃闻言，定定的看着顾言，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说起时局来却头头是道，竟透出一股别样的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