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他不信,怎会有人如此
辰时,太阳东上,微微照着瞻天楼的琉璃瓦上,晨光将整个瞻天楼的琉璃瓦映得波光粼粼。
“中原由三大国和一些依附于三大国的小国组成,三大国分别有姜国、大堰国、孟国,南荒和西域则是由一些小国统治。”
“像白国那样的小国就是出自南荒,这些年孟国发动战争四处征战小国,战火纷飞。加之这些年妖鬼魔物为祸百姓,三国与南荒及西域那边的关系更加的错综复杂。”
相国透过瞻天楼的雕窗看向外面的天,他指了指挂在课堂中央的中原图,“六公主早慧,如今你如何看?”
“时局动荡当是人为与天灾,如今先稳人而固国。然,人心复杂,贪欲过众,天灾可御,人祸无穷。”
相国点了点头,六公主出生时,天光大异,祥云万里,国师算出六公主是紫微星救国。是以,陛下看重六公主,将其与太子一起念习,如今看来果然异于常人。
相国看向太子,
“太子如何看?”
“天下动荡可视为合,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势所趋。”
相国听完慢吞吞摸着已经渐白了的胡子。
“太子认为如何解?”
太子帝离从座位上站起来,先行礼作揖,“大势所趋,唯有抓住时机,养精蓄锐而后起之,弱肉强食乃自然也。”
相国慢慢摸着自己发白的胡须,看向六公主小帝芜,“看起来似乎是也,六公主以为如何?”
帝芜起身,行礼作揖,
“本宫拙见,战争开否,平民百姓都受无妄之灾,委实委屈。如今虽时局动荡,但大堰国尚且安稳,攘外必先安内。”
“噢?那公主认为如何安内?”相国看向下面平静从容的公主。
公主敛眉开口,
“各国都有妖鬼魔物肆意妄为,鱼肉百姓,为祸一方。应加强与修真者和佛家弟子等的关系,建立情报衙门加强人口管理,为过来除妖鬼魔物的方士提供及时的情报,此外适当无为而治,减轻窑赋和税收。
天下散心,方便妖鬼魔物加剧生灵涂炭,若天下归心,可攻玉也可安居乐业。”
听帝芜说完,相国点了点头,陛下如今渐渐年迈,尽管有他协助陛下处理政务,可陛下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今日来看太子虽年长于公主但,资质和体恤民情上相差毫厘却失之千厘。
“六公主所站人,太子所站势,太子之言,妙已,然利国却不利民。须知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天下归心,则举事易,失天下心则群起而攻之,得天下心则群起而鼓之,民亦是势,但势若缺人却不可为势,六公主所言甚好。太子还须酌虑一番,多思勤勉。”
“是,相国。”帝离咬紧牙关,敛眸应下。
…………
一天的课习完后,小帝芜走出瞻天楼,候了很久的花迎看见帝芜立马迎了上去,拿着暖炉给帝芜,“公主累了罢,芙蓉糕已经备下,公主吃口?”
说着小花迎就要拿过旁边小宫女提着的芙蓉糕过来。
小帝芜看着眼前脸庞冻得通红的花迎,
“不急这一时,天寒地冻先回去吧。”
小花迎看了看自己冻得红紫的手,又看了看帝芜,点点头。
正走到轿辇旁,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声音低沉,“皇妹且慢!”
只见太子正从不远处缓缓走来。
“今日皇妹真是风采依旧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言不由衷了。”
帝离已是舞勺之年,身高于她,她知道帝离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是不会走的。
“太子哥哥请明示。”
“一个弱国质子,实在是不宜在皎月宫,皇妹留下可不怕后患无穷?”
帝芜抬眸,眼里泛着冷意,“太子哥哥既知是质子,可不怕死于大堰国,留下口舌让白国和孟国结盟?”
他会不知道?区区一个弱国而已!
太子不悦溢出其表,“皇妹,大堰国从无女子当政,皇妹虽受父皇宠爱,可也做不了这个先例!你须明白,不是吗?!”
说完太子转身上了一旁的轿辇,扬长而去。
“公主…”花迎欲言又止又愤愤不平,
“回去吧花迎。”
回到了皎月宫帝芜就去了白国质子昨日所住的地方。
花迎不解的跟在身后,“公主尊贵,见那弱国质子只需和奴婢说声,何必屈尊降贵过去,那白国质子福气未免太大了些。”
帝芜看向花迎,花迎瘪了瘪嘴不再多话。
不过看表情就知道还是在对那咬伤了小帝芜的白国质子十分不满和气愤。
绕过九曲连环的画廊就看到了白国质子所住的外殿,眼看越来越接近门口,花迎越发仔细护着帝芜,如临大敌般瞪着偏殿门。
进入外殿,
念怀正在和青舒交代外殿的情况,见了帝芜过来,两人连忙恭敬行礼。
“奴婢参见公主殿下。”
“都起来吧。青舒,以后外殿的事情交由念怀来理。”
青舒低下头,福身,“是。”
小花迎仰头看向念怀,念怀心领神会,连忙推开了前面关着的门,
随着“知呀”一声,傍晚绯靡的晚霞透着门缝钻了进去,原本有些昏暗的屋子亮堂了起来。
室内客椅上空无一人,寝殿屏风里隐约有人。
“白国质子何在?六公主驾到,还不快迎驾!”花迎厉声呵斥。
过了良久,一人才从屏风内缓缓过来。
他似腿脚不好,身上换下了之前破烂充满血迹的衣裳。穿了件下等布料做的衣服,身形矮小,看起来仅有五岁,瘦得惊人,显得脸形轮廓更加精致深邃。
他敛下眉眼,乖觉的垂着眼睛,看着地下,“六公主安好。”
雪风吹了进来有些冷,帝芜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殿下安好,白国一向与大堰国交好,质子殿下来了便是客,且在皎月宫安心住下,待身体安好些在回质子殿也可。”
帝芜音色尚且稚嫩眼眸却通透疏离,面容一丝不苟。
“多谢公主好意,我现在自行回去即可。”
“本宫派人了解过了,你不必逞强,质子殿如今不适宜拖着病体的人居住。”帝芜直直的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人。
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人实在是熟悉,她自知从未见过。
看来明日要去一趟国师府了。
“皎,身无长处,身份低贱,不值得公主为皎费心。”
面对帝芜直白的话,白皎更加的低眉顺眼,长长的睫毛掩下了眼里的危险。
帝芜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人,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质子殿下是客,不该受这样的对待。本宫与太子终日忙于父皇与相国所布的学业,上下多有疏忽,请勿介怀。”
白皎原本低眉顺眼平静地听着,在听到不应该受这样的对待时,忽然仰头看着比他还高的小帝芜。
目光混暗如深渊,没有一丝的光亮,让人忍不住绝望。
帝芜低头撞入他深沉无望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又仿佛看向远方。
“从今往后,皎月宫欢迎质子殿下,待到质子殿下回到白国为止。”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宫殿内外的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帝芜音色尚且稚嫩,眼眸却通透疏离,面容一丝不苟,身姿如松柏,自有风骨相成。虽九岁,已可隐约见到多年后的风采。
声音偷偷地钻入白皎的耳中,大堰国最尊贵的六公主,声音稚嫩平静却带着一股坚定和力量。
很有迷惑性,让人忍不住想相信。
可他不信。
不过是,换个方式罢了。不过是欺辱折磨,不过是给一个甜枣,再打一个巴掌…
总不过又死不了。
可不知为何他还是下意识向那人迈了一步,却听到她说,“若有什么需要,可告于念怀。”
说完帝芜便要回寝了,这一天下来帝芜还小,如今已经开始困得眼皮上下颤动。
花迎也困了,她扶着小帝芜,心中忍不住又气那白国质子。
不说别的,光是咬伤公主就罪不容诛!
看着小帝芜要走,他不知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想要的还是什么,竟开口“可有兑了糖的毒酒?”
那背影如愿停下。
小帝芜转身看着不远处的白皎,天已经彻底黑下去了,他站在光暗中,唯有眼睛因为旁边的烛光映衬着有了一点点的亮泽。
念怀小跑着到了白国质子那里,在旁边安静的候着。
小帝芜不知为何竟觉得他的眼眸原应该更亮些,应带着清澈的如水一样纯净。
“没有,有本宫在的一日,质子殿下请安心待到回到白国行冠礼为止。”
公主声音稚嫩清冷,带着坚定,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真的让人很难不相信。
可他,不该信。
公主离开了,怀念留了下来。
“质子殿下,夜晚天冷,奴婢伺候您回屋吧。”
白皎扭头看向念怀,眸子看不出悲喜,暗沉沉得有些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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