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桑三小姐,留步
桑淮和桑渝最终只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带着一身未散的怒气,拂袖而去。
桑藜盯着那两扇被重重甩上,还在晃动的破旧门板,半晌,忽地歪头,无声地笑了。
呵,真当她不知道他们的那点心思吗?
现在能忍着不动她,不过是她这副天品根骨对楚娇娇还有大用处罢了。
都撕破脸皮到这地步了,还指望她乖乖躺在这里等着被剥皮抽骨?她又不傻。
……
养了几天,身上那股虚软劲儿总算褪了。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桑藜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夜色里。
桑家主屋那边,灯火早灭了,静得吓人。
桑藜像道影子,熟门熟路地摸进桑父桑母屋里,又闪进桑淮桑渝的房间。动作又快又轻,没碰出半点声响。
路过楚娇娇那间精致得刺眼的小院时,桑藜脚步顿了顿,月光下,她嘴角那点冷意更深了。这朵小白花,她当然也没忘。
桑藜利落地翻窗进去。屋里熏着甜腻的香,楚娇娇睡得正沉,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在睡梦里也透着股无辜。
桑藜的目光扫过梳妆台上那些价值不菲的首饰匣子,还有楚娇娇宝贝似的挂在颈间、据说能温养根骨的灵玉,她半点没客气。
出来时,她腰间那个不起眼的旧布袋,已经鼓得快要裂开,沉甸甸地坠着腰。
月光下,她掂了掂袋子,嘴角扯开一抹弧度,该拿的,她一分没少拿。
桑家这些年堆在她废物名头下的好东西,她那对“好爹娘”,“好兄长”贴身藏着的宝贝,还有楚娇娇屋里那些亮闪闪的玩意儿……这会儿,都在这儿了。
这破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第二日,凤凰山庄脚下的一座小镇。
一个戴着宽大帷帽、身着不起眼粗布衣裳的女子,混在集市挤挤挨挨的人堆里。
帷帽垂下的薄纱遮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清晰的下颌。她脊背挺得笔直,安静地站在告示栏不远处,目光透过薄纱落在那张新贴的告示上。
周围的人们正嗡嗡议论着,声音不大不小地飘过来:
“诶,都听说了吗?桑家那位三小姐,昨夜突然叛逃了!”
“三小姐?桑家……不就一位四小姐楚娇娇吗?哪来的三小姐?”
“啧,你新来的吧?四小姐是收养的!前头正正经经有位三小姐桑藜,那可是当年响当当的天才,金凤凰血脉!”
“啊?是她啊……可后来不是废了吗?”
“谁知道呢!桑家告示上写她偷盗重宝,叛族出逃,正悬赏捉拿呢!”
“啧啧,天才变废物,废物又变叛徒……这桑家三小姐,命可真够……”
桑藜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刚转入一条僻静小巷,脚步便是一顿。
身后,有尾巴。
她不动声色,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巷子越走越窄,光线也暗了下来。
忽然,前方去路被一道身影挡住。
桑藜垂眸,地上拉长的影子笼罩了她脚前的地面,视线里只瞥见一角纤尘不染的苍青色衣袍下摆。
“桑三小姐,留步。”
一个温润平和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并非来自前方的影子。
桑藜猛地回头。
巷口逆光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子。他身形颀长,穿着那身质料上乘的苍青色长衫,一头墨发用一根古朴的骨簪松松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角。
巷口的光给他周身镀了层模糊的边,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觉他唇角似乎噙着一点极淡的笑意,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阁下认错人了。”桑藜声音冷淡,帷帽薄纱纹丝不动。
“是吗?”男子不疾不徐地走近几步,目光精准地落在桑藜帷帽垂落下的缝隙间,“那这缕……不小心露出来的金丝,又该如何解释?”
桑藜指尖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帷帽下,一缕比阳光更璀璨、比熔金更纯粹的金发,不知何时滑落肩头,在黑发间格外扎眼。
金凤凰血脉。
她下意识想起楚娇娇初到桑家时,被她天生黑金交织的发色吓得大哭,从此她便用秘药将发色染得乌黑一片……
真是讽刺。
知道装不下去,桑藜索性抬手,一把掀开了碍事的帷帽。几束光照亮了她苍白却冷冽的脸,也照亮了那头重新焕发出耀眼光泽、黑金交织的如瀑长发。
“所以?”她抬眸,直视着眼前这个气息深沉的男子,眼神不善。
男子对她的直接似乎有些意外,眼底那点笑意终于真切了几分,带着一丝玩味:“三小姐不必紧张。在下对桑家的悬赏毫无兴趣,只是想问问……三小姐此行,可是去往问心宗参加入宗选拔?”
“问心宗?”桑藜皱眉,脑中却飞快闪过书中曾提过的一笔。
“看来是了。”男子捕捉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了然道,“在下晏行止,隐世晏家。略通岐黄之术,此行亦是前往问心宗,相逢即是有缘,此地距问心宗路途遥远,凶险难料。三小姐若不嫌弃,同行如何?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桑藜沉默地审视着他。晏家?那个传说中避世不出、以医术和草木灵性著称的古老族群?大少爷?妙手回春?
她没立刻答应,但也没拒绝。
空气凝滞了片刻。
“桑藜。”她终于开口,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算是默认了这场临时结盟。
桑藜没再看晏行止,将帷帽随意拎在手中,转身就朝巷子另一端走去。
走了几步,身后毫无动静。她停下,侧身回头。
白晃晃的日光从狭窄的巷口斜射进来,正好打在她半边脸上。
骤然脱离帷帽的遮蔽,光线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了下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那头黑金交织的长发在日光下流淌着奇异的光泽,几缕碎发被微风拂过,贴在光洁的额角。
晏行止站在原地,目光在她回头的瞬间掠过她的脸,最后停留在那缕被风吹动的金发上,微微一顿。
喉间溢出一声极低的轻笑,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拂了拂苍青色的袖口。
“看来,”他抬步跟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这趟路,不会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