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兆阳城破前一晚,我被城主送给了周王,周王夸我天姿国色,无人可比。
次日清晨,周王封我为妃,也在同一时刻,举兵倾灭兆阳。
我跟在周王身侧,冷眼看着兆阳城沦为人间地狱。
七日后,世上再无兆阳城,而我随周王进宫,伴君身侧,成为人人唾弃的祸国妖妃。
————
这段时间入秋,算了算日子,我已经陪在周王身边七年。
我斜躺在贵妃榻上,看着小厨房新送来的鲜花酥怔愣出神,捻起一块,淡淡花香沁鼻,我却变了脸色。
“这是谁做的?”
身边贴身的丫鬟木槿答:“是今天刚来宫里的厨娘,太子最近喜欢鲜花酥,王后娘娘特意让人从别的都城接来的。”
我嗤笑一声:“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将鲜花酥扔回碟子:“去把那厨娘手废了,扔出去。”
木槿低头,还没应下,黑金衣袍男人踏入殿内。
“爱妃何事动怒?”
我惊讶,立刻换上娇俏语气,飞扑进男人怀里。
“大王~您怎么来了~”
周王身材高大,轻轻一揽就将我陷在怀里,动弹不得。
“自然是想本王的爱妃了,”他轻刮我的鼻尖,“刚刚怎么了?何事生气?”
我趴在他的怀里,佯装恼怒:“王宫谁不知道妾食用玫花就会浑身发痒,偏偏这厨娘还非要做玫花酥,要是妾发痒变丑,大王不要妾了,妾可怎么办啊~”
周王哈哈大笑:“爱妃宽心,无论你变何模样,本王都爱你如初。”
我面上感动不已:“大王~”
周王却看了看碟子里的鲜花酥,语气低沉:“可惜了爱妃对玫花不喜,不然兆阳城灭那日,本王应该留下几位善做鲜花酥的厨娘,兆阳不愧为天下玫花第一乡,本王虽只尝过一次,但那滋味,确实上等。”
我轻锤周王胸膛:“大王可是心有遗憾?”
周王捏起我的脸,仔细端详:“有何遗憾?不过曲曲糕点,没就没了,但爱妃可是活生生的美人儿,赵瑾锋那老匹夫,也算在死前给本王做了一件有用事。”
我低眉思忖。
赵瑾锋,就是将我献给周王的兆阳城主。
兆阳城灭前一晚,赵瑾锋足足给周王摆了三天宴席,酒池肉林,好不快活。最后一天,赵瑾锋同周王介绍我,一个跟随商队路过兆阳,杂耍卖艺的舞姬。我在大殿内一曲青腰舞,转进了周王怀中,周王目不转睛,立刻抱我离席,我在周王怀里,最后看到的,是赵瑾锋跪在地上低伏的脑袋。
第二日,周王就封我为妃,也在同一天,领我站在兆阳城楼,眼看数万大军,踏平兆阳。
尸身血海,洒满兆阳,血腥气飘在空气里,让人止不住的干呕,我强忍着不适,躲在周王臂弯下瑟瑟发抖,直到七日后,兆阳城再无一丝活人气息,我们才折返王城。
周王摩挲我的腰身,让我回神,我抬头看见周王眼中翻腾的炽热,轻笑一声,正打算抬手,殿外有人说话。
“大王,王后娘娘那儿已经备好膳食了。”
周王和我动作皆是一顿,我撇撇嘴,推开周王。
“妾就说嘛,今日十五,本就是大王和王后姐姐琴瑟和鸣的好日子,怎就突然来了妾这里,现下王后姐姐催了,大王莫要误了好时辰,快些去吧。”
周王慌忙抱我:“爱妃莫要生气,本王思念爱妃至极,这才忘记今日特殊,也罢,告诉王后,本王就在爱妃这里歇下——”
我动作迅速抬手捂住周王未尽话语:“大王~您忘了上次十五您在妾这里歇下后,闵弦大人可是对妾发了好大的火气,连大王都被波及,妾不忍心,大王还是快些去王后姐姐那里吧。”
闵弦是周王打天下时就跟随的先生,周国日益强盛,离不开闵弦的辅佐,周王奉他亦师亦夫,格外尊重。他自我陪伴在周王的第一天起就格外厌恶,说我不如王后端庄亲善,各种理由要把我废弃,但周王护我,他也只能在一些小事上大做文章。
想到闵弦,周王也熄了想法,对我安抚:“既然如此,今夜过后,本王日日陪你,前两天本王寻了个机巧木偶,能下湖攀树,等下本王让人送来,留给爱妃解乏可好?”
我甜笑应下,目送周王离去。
我把玩着鲜花酥,转头对木槿吩咐:“不用废那厨娘了,直接杀了扔出去。”
殿内其余侍婢噤若寒蝉,木槿离开后很快回来,手上沾着腥气。
没过一会儿,周王派人送来了机巧木偶,木槿把它放在殿中的柱子下面,它立刻攀爬起来。
我带着木偶,缓步走出了寝殿。
王宫最大的花园里,有一片人造湖景,我坐在湖心亭里,透过层层花叶,看着木槿将机巧木偶放在几棵树间。
一刻钟过去后,一道亮色身影出现,与周王五六分相像的小男孩,好奇的在周围找来找去。直到他眼神坚定,锁定了攀爬到树顶的木偶。
我心里清楚,他是周王与周王后唯一的儿子,周国太子。
他身后跟着三四位侍婢,不知道小太子说了什么,他们集体下跪,小太子身手矫健,转身抓住树干开始攀爬。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靠近木偶,下面的侍婢们围着树举起手臂,直到——小太子脚下一滑,掉落树下。
————
“贱人!”
‘啪——!’
我被打偏脑袋,脸颊立刻红肿一片,灼热刺痛让我眼泪直流。
“王后姐姐饶命!”
我抓住身前飘动的暗红衣摆,不停哭泣。
这个气愤的女人,就是周王后。
我还记得初见她时,她端庄的坐在高位置上,对周王怀里我淡笑:“大王喜欢就好。”
曾几何时,她也是对我温柔以待的,周王对我大方,她迎合周王喜好,得了什么王后独一份的宝贝,也会看在数量的多少分我一些。
太子顽劣,遇到我总会讥讽咒骂,她会严厉劝阻,告诉太子我亦是他的母亲,甚至在我几次争抢周王,不让周王留宿王后寝宫,她也只会淡然对我说:“安心侍候大王。”
可现在,我泪眼朦胧的看着她不复往日体面,一口一个粗鄙语词,宛如疯妇。
“妾真的不知道太子为何受伤啊!”
“贱人住嘴!”
她又是一掌,我的眼睛眩晕一阵,嘴角隐约有热气流出。
她抓着我的头发,肆意拉扯,哪有一点一国之母的模样:“若不是你这贱人用计,我儿怎会摔断手臂!”
我哭泣摇头:“妾不知,妾真的不知啊。”
她用力一甩,我摊倒地上。
“好一个不知!那人偶如何会在树上?好端端的难不成自己长腿跑到了树上不成?!”
她作势又要抓我,周王却在此刻赶来。
“是又如何!”
周王声音洪亮,震的周王后一颤。
周王狠厉瞪她一眼,连忙将我抱在怀中,小心翼翼轻触我红肿的脸颊。
我如看到天神下凡,埋在周王怀里泣涕涟涟。
周王大怒,大声斥责:“王后莫不是疯了不成!”
周王后手抖指我:“大王!是这贱人诡计让太子掉落树下!如今太医都说太子的手臂怕是废了啊!”
周王身体一僵,我立刻抬头:“不是的大王!妾没有,妾收到大王的木偶后,欣喜不已,大王说它可下湖攀树,妾立刻带着它去了湖中赏玩,哪知它一下水就沉底不见,妾找了许久也没发现踪迹,妾也不知它何时爬到了树上,又被太子发现,妾真的不知啊!大王!”
我的模样可怜至极,周王的眼里瞬间漫上疼惜。
“本王相信爱妃。”
“大王!”周王后不可置信,作势又要拉我,“你这贱人!信口雌黄!”
周王抓住王后手腕,用力一推!
周王后倒在地上,满眼失望。
“大王!那是我们的儿啊!”
周王抱起我,居高临下;“木偶是本王给爱妃的,王后若是怀疑,不妨也把本王算上,看看你的样子,当真疯妇!”
周王后被这一句刺激,大声吼道:“大王为何不信!那树上挂满湿滑树汁!若是一棵树是巧合,为何附近几棵都是如此?!大王还要包庇这贱人吗?!”
周王叹息:“王宫高树,三月一修,那些树汁,不过是工人修剪后,树木自己分泌的。”
周王后瞪大双眼,周王蹙眉:“你身为王后,连这些都不知,将心思都偏到争宠上面,实在难看,太子你也不用管了,太医自会照料,你好好在寝宫里反省吧。”
“不,大王,不要,大王!!”
周王后似乎才反应过来,但周王已抱着我远去。
————
“大王~好疼~”我哭唧唧的坐在周王怀中,看着他小心为我涂药。
周王心疼的为我呼气:“我的好爱妃,你受苦了,心疼死本王了。”
周王为我轻柔擦去泪水,我抽噎着:“大王信任妾,妾的心里已经心花怒放了,只是王后姐姐对妾还是不喜。”
周王板着脸:“提那个疯妇作甚,明明是太子顽劣,她偏偏都怪你身上,将你伤的这样重,若非她是一国之母,合该让你也扇回来才是。”
“大王净会胡说。”
周王摸着我的手:“是本王不好,让爱妃受委屈了,怎么手这么凉,可是炭火不够?”
我摇头;“妾只是一时受到惊吓罢了。”
周王点头又摇头;“过两日本王去城外围猎,给爱妃猎一件暖和毛皮。”
我担忧的说:“这次围猎,妾受伤不能陪在大王身边,大王可要万事小心。”
周王摩挲着我的手,柔声道:“爱妃放心,那样凶险的事,仅此一次。”
周王善武,最喜欢开展围猎,他喜欢我,自然也是让我留在身边侍奉左右,那一年,周王嫌弃普通围猎场过于无趣,非要进山狩猎猛禽。
我与大军守在山脚,突然有急报,说周王在林中遇刺。
我跟着大批军队进入山林,搜寻两夜,找到了躲在山石缝隙中的周王,而在周王露面的瞬间,变故突生,数支飞箭袭来,我将周王推进石缝,自己硬生生扛下了三箭。
所幸没有伤到要害,周王拿无数珍贵药材让我重新活蹦乱跳,只是身上留下的箭痕,无法抹去,每到浓情蜜意之时,周王总会抚着我的箭痕,诉说爱恋。
也因着这份救命之恩,周王对我无限宠溺。
没过几天,周王果真平安归来,为了猎了厚实毛皮,我赤足踩在上面,温暖袭人。
我吃着热腾的银羹,问身边的木槿:“王后姐姐近来可好?”
木槿回道:“王后今日在给太子缝制新衣。”
“真是悠闲啊。”
我转着调羹:“大王将王后姐姐困于寝殿,连个苍蝇也飞不出来,听闻太子最近连握笔都有些吃力,想必王后姐姐一定十分关注太子现状。”
木槿点头离开。
第二日,我在湖心亭内逗鱼。
木槿靠近:“王后听闻太子现状,慌乱无神不过片刻,今日放下了太子衣物,准备下厨。”
我愉悦的将手里鱼饵尽数洒下,看着不断涟漪的水波。
“大王念旧,曾夸过王后姐姐做的饭菜最有家乡滋味,只是可惜许久不曾尝过了,如今姐姐愿意为了大王回转心意,不惜重新洗手做羹,真是让我好生艳羡。”
我看着木槿勾唇:“王后姐姐如此煞费苦心,我们可不能让她失望啊。”
晚上周王来到我的寝殿,左右没看见木槿,好奇询问我。
“妾打发她去王宫外面买点心了,宫外开了个新铺子,采买的人上次带回来了一包糕点,酸甜好吃,是小厨房做不出来的味道,妾最近馋的很,下午就让木槿去了,哪想到现在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木槿就带着一包糕点进门。
周王好奇之下也跟着尝了一块,我吃的美味,他却面色痛苦。
“爱妃何时喜欢吃这种酸涩糕点了。”
我捂嘴轻笑:“吃个新奇罢了,酸涩过后就是甘甜,妾一吃上这块糕点,就想到了曾经随着商队四处奔波,居无定所,后来妾遇到大王,此生不再漂泊,每每想到此,这份回甘都放大许多,吃的妾心里都是甜蜜。”
周王感动不已,抱着我忍住酸涩也吃了几块。
“本王亦是如此。”
我轻靠在周王身上:“大王爱我护我,妾心中和明镜一样,因着这份恩德,妾也想让大王舒心安心,之前与王后姐姐争吵一事,妾思来想去,心里实在愧疚,若是有机会,妾想好好同姐姐说开这些,往后继续与姐姐好好服侍大王。”
周王沉思良久。
“即是如此,正巧王后今日邀约,本王虽已婉拒,但爱妃识大体,愿意与她化解言和,那便去一趟吧。”
我点头应是。
————
“娘娘,你到底还在对这昏君有何期望?!”
“住口!你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他宠幸妖妃,奢靡无度,太子殿下受伤一事,不闻不问,这与昏君何异?!”
“他是大王!”
“娘娘!他不是以前的大王了!”
......
屋内纷争未停,我与周王站在门前,清晰听着屋内两人的纠缠。
周王站在身侧,周身气息低压,握着我的手逐渐用力,我吃痛的拽着他的袖子,眼泪汪汪。
屋内一男一女,女人自然是周国至尊至贵的一国之母周王后,而男人,却格外有趣。
他本姓莲,在周国素有高洁儒雅之称的才子——莲公子。
若只是一个出众的公子就罢了,有趣就有趣在,他和周王后,是自小青梅竹马的情谊。
周王后是周国贵女,大家闺秀,莲公子是贵族后嗣,身份崇高,两个人青梅竹马,本就是佳偶天成的一对。
但正是议亲的年纪,周王登基了,为了稳固朝纲,他迫切需要一位仁德皇后辅佐后宫,于是,哪里都合适的周王后,撞了上来。
我透过轻薄的窗影,看着屋内拉拉扯扯的两人,恶意的挑眉。
初到王宫,我什么也不懂,以为只要得到周王的宠爱便可以翻天覆地,但没想到,一时的新鲜过去,周王冷落了我很久,无聊之下,我格外喜欢打听这大周国所有的奇事秘辛,这不,总有能让我用上的。
听闻这莲公子至今未娶,当真痴心一片。
不多时,这莲公子果然没忍住内心的情谊,开始口不择言。
“娘娘,跟我走吧,离了这昏君,我愿带你远走高飞,天地广阔,何愁没有你我二人安身之地?”
“不,你别说了,我是大周的王后,我不能...”
“你不是!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子,你的才气生机,不应该只困于这冰冷王宫!跟我走吧...”
“我...”
‘砰——’
大门被周王一脚踹开,两人被突然出现的周王吓得面色惨白,我躲在门后,看着那莲公子竟穿着太监服饰立在周王后身侧。
虽然不比周王英武,但也算一个英俊书生。
周王一言不发,抽出随身佩剑。
周王后立刻下跪,不停磕头:“大王!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莲公子见此,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挡在周王后身前,大义凌然。
“昏君!你宠幸妖妃,禁足王后,鬼迷心窍,不听忠——”
“刺啦——”
周王轻轻一挥,莲公子霎那噤声。
周王后磕在地上,急忙抬眼。
一道红痕在莲公子颈间浮现,下一秒,头身分离,正好掉在周王后身前。
屋内静谧一瞬后,周王后崩溃大喊:“不——!”
她目眦欲裂,骤然起身,冲到周王身前不停拍打:“昏君!昏君!!你为何杀人!为何杀人!!”
周王厌恶的一脚踢向她腹部。
“贱人!”
周王后如断线风筝直直倒下,嘴里吐出鲜血。
我小跑到周王身边,眼神闪躲开地上没有瞑目的头颅,语气发颤。
“大王~妾好怕,和妾回宫吧,妾要大王抱~”
周王见我恐慌模样,顿时收敛煞气,扔下佩剑,将我打横抱起。
“爱妃不怕,我们走,离开这脏污之地,别弄脏了爱妃裙摆。”
我甜蜜揽住周王脖颈。
周王后在身后扯着嗓子大喊:“是你对不对!你好狠的心啊!妖女!妖女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瑟缩在周王怀中,周王眼中戾气不断。
踏出王后寝宫前,他漠然开口:“王后私会外男,德行有失,不配为一国之母,赐鸩酒白绫,让她选一个上路吧。”
————
木槿为我指尖抹着花汁,我好奇问她。
“他听后就来了?”
木槿点头;“奴婢不过说了两句王后因太子伤势,食不下咽,心急昏厥,他便不管不顾,塞了奴婢五十两金,非要进宫。”
“真是大方啊,好一个痴心情郎。”
“那钱还放在奴婢房里,大王若是查起...”
我拿指尖点着她粗糙的脸颊:“放心,本宫赏的。”
木槿低头轻笑:“多谢娘娘。”
午膳时,周王来了。
席面摆着他爱吃的各种菜肴,我坐在身侧,举筷喂他。
吃到一半殿外突然出现争吵。
周王蹙眉抬头。
大殿门被一脚踹开。
捆着木撑的小太子,手持利剑,气汹汹的冲进。却在看到周王威严的神色时,吓得发抖。
“太子伤还未好,这是作甚?”
小太子紧握利剑,剑锋直指我的门面。
“父王!孩儿要杀了这妖妃!”
“住口!”周王震怒,一掌拍在桌上,玉石制成的桌面瞬间出现裂痕。
“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王?!”
小太子表情倔强:“她害我母妃惨死,父王你被她用妖术迷了心窍!今日我要斩杀妖妃,替我母妃还一个公道!”
话落他大步冲刺,举剑朝我狠狠刺来!
周围侍婢根本不敢上前,眨眼间他跑到桌前。
利剑银白光影闪过眼中,我躲闪不及,身体后倾,周王骤然起身,一掌劈断剑刃,太子也被这股力道带倒在地。
“爱妃!”
我虽被周王及时扶住腰身,却还是没忍住晕眩,直接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时,眼前熟悉轻纱层叠。
周王见我苏醒,脸上止不住的欣喜。
“爱妃,可有什么不适?”
我靠在周王怀中,轻轻摇头。
“爱妃,你怎得如此粗心,竟连自己身怀有孕都不知晓?”
我骤然睁大双眼,看着周王:“大王,您说什么?妾,妾有身孕了?”
周王激动点头:“是真的,爱妃,我们的孩子回来了。”
我哆嗦的摸上小腹,脑中空白一片。
这是我与周王的第二个孩子。
我一下子回神:“太子那边...”
周王冷下脸:“爱妃提他作甚,这不孝子险些伤到你,我已命人将他看守行宫,非得召,不可出。”
只被幽禁了。
我并无失望,反而更加悠闲。
这段时间周王对我如珠如宝,处处小心翼翼,却还是有了一些意外——我开始见红。
寝殿内,数十位太医跪在下方,周王怒不可遏。
“一群废物!”
“各各自称圣医,连保胎都做不到,本王留你们何用?!”
“大王恕罪!”几十位头发花白的太医,抖着身子在下面跪伏。
我虚弱的靠在床榻上,仿佛一阵青烟就能将我吹散。
“大王~”
周王温声安慰:“爱妃莫怕,本王的孩子定能安稳成长。”
连续数日,各种保胎药方我皆服一遍,依旧无用。
眼看胎脉越来越弱,周王杀数十医者,广贴告示,求一神医入宫。
几日后,侍婢领一头发散乱,面色漆黑,身上打满补丁的人进入王宫。
“草民竹官,叩见大王,娘娘。”
周王充满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他丝毫不惧周王威严,睁着漆黑大眼,镇定自若。
我在一旁问他:“先生可懂如何保胎?”
竹官摇头。
周王不耐,抬手就要叫人。
谁知他气定神闲,往地下一座,扯着胡子道:“老朽不懂医药却敢来此,大王娘娘为何不问?”
周王来了兴致:“你为何敢?”
竹官抬眼盯着我并未显怀的肚子道:“老朽上知天文,熟读地理,懂卦数,通阴阳,如今来此,皆是因为娘娘并不需要医药来治。”
周王接着道:“不需医药,如何治?”
他老神在在:“娘娘身有疾,本不能孕,但娘娘与大王之情意,感天动地,神星下界,投入娘娘腹中,但娘娘本就身子娇弱,无法承受如此神力,所以频频有滑胎之险。”
周王原本只当他是个江湖骗子,可只听开头,就立刻挺直腰身,分外专注。
“既是如此,先生如何破解此险?”
竹官摸着胡须,眼神狠厉:“童子心头血。”
我惊呼一声,埋入周王怀中。
周王眯起眼,竹官大方与他对视。
周王轻笑:“若是无用?”
“若是无用,老朽颈上人头愿摘给大王把玩!”
“好!”周王抬手,欲要下令。
“大王不可!”一道高声劝阻,从殿外传来。
我抬眼,就见闵弦疾步走进。
“闵先生?”周王蹙眉。
闵弦对着周王一拜,眼神锐利在我与竹官之间打转。
“老夫怎不知,世上还有童子心头血可以稳胎的邪法?”
竹官道:“这世上奇事万千,闵大人置身周国数载,有些东西未曾听闻,也是情有可原。”
“荒谬歪理!”闵弦吹胡子瞪眼,“拿无辜稚童心头血,无异于要其性命!如此恶毒邪术,怎可能安胎?只怕是招惹怨灵,损害己身!”
竹官对着周王一拜:“老朽不愿与闵大人争论出个高低,如今娘娘安胎为重,大王不妨先试,如果无用,老朽愿凭大王处置!”
闵弦亦是一拜:“大王不可啊!稚子是一家心头宝贝,没有父母愿意剖心取血只为一道谬论,大王不要听信这江湖骗子,寒了周国子民的心啊!”
周王坐在上首,思忖良久,殿内顿时落针可闻。
我轻抚上小腹,细细摩挲。
周王目光凝住,对上我泛着薄雾的双眸,顿时坚定。
“闵先生苦心,本王自然知晓,但为了周国昌盛,想来本王的子民也是愿意付出一二。”
闵弦惊呼:“大王?!”
周王挥手:“去取童子心头血来!”
————
一小碟猩红血水,到我手上时,还泛着温热。
我在周王鼓励目光中,忍住恶心,一饮而尽。
我止不住的干呕,周王为我顺气,目光扫过竹官。
“胎像何时安稳?”
“一刻钟。”
一刻钟后,太医为我抚脉良久。
最后跪在周王前,语气诧异:“恭贺大王,娘娘胎像稳了。”
四座皆惊。
周王反应过来后,连说三声:“好,好,好!”
闵弦呆愣原地:“这,怎么可能?”
竹官跪在地上,大呼吉祥。
周王示意他起身,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竹官摇头:“大王,切莫掉以轻心,娘娘如今只是暂时稳胎。”
周王脸色一变,他又说:“此法需有疗程,每日一碟,至少饮足十日,才可彻底稳住。”
“大胆!”闵弦怒斥,“何其荒谬!饮足十日,便是要了十个孩童性命!你这妖人恶毒至极!”
闵弦对周王道:“大王万不可信他!”
周王叹气,揽住我的腰身,对闵弦道:“先生刚才也见了,爱妃喝下后胎脉无异,数十位圣医好手都无可奈何,唯独此人,虽然办法残忍些,但终归是有用的。”
“大王——”
周王抬手止住他:“送闵先生回去。”
四周重出护卫,将闵弦拖拽。
“大王!莫要轻信妖人啊——大王——”
自此十日,我每天饮下一碟童子心头血。
每每把脉,都是稳胎。
直到第十一日,又见落红。
周王气愤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竹官面上也是惊疑:“这不对啊,怎会如此?”
周王气急,掏出佩剑就要砍他。
竹官慌乱掐指,在周王高举利剑下大声道:“娘娘胎里有怨!”
周王一顿,低声质问:“什么怨?”
竹官跪伏地面,声音闷闷:“老朽算出,此胎在六年前曾落于娘娘体内,不知为何又乍然离去,娘娘应是因此关系,不能有孕,如今又因大王娘娘心意赤诚,又将他引了回来,只是...昔日离去之怨,未曾散尽...”
周王利剑跌落,他喃喃自语:“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我执帕抹泪,周王回神,心疼拥我。
我与周王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来到王宫的第一年有的。
周王喜我,夜夜恩宠不断,怀上孩子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我初为人母,对有孕之事一窍不通,还以为只是胃口不好,又觉得憋闷,经常逛园子散心。
彼时小太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对于我这个一来就抢走周王所有宠爱的人,满怀敌意。
那日我照常在湖心亭透气,小太子拿着弹弓,绑上石子,不断击打我。
我无处躲避,慌忙逃窜下跌落湖中。
周王亲自下水,将我捞出,却为时已晚,我们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太医诊断我寒气入体,这辈子恐难生育。
周王后知道小太子闯了大祸,为太子下跪道歉,周王念此,也不忍苛责,只是安抚我,日后其他妃子有了孩子,若我喜欢,便过继给我,小太子只被罚禁闭两个月,就继续出现在我眼前。
后来我在周王心中分量愈发加重,他却不再提为我过继,只是偶尔感慨,我们之间若是再有个孩子就好了。
如今,陈年伤疤被揭露,我与周王的孩子再次回来,周王还会像当年那样,轻轻放下吗?
我眼中蓄着泪,抬头看他。
“大王~孩子...还能...”
“能!”周王目光闪出决绝,“爱妃放心,本王定会留住我们的孩儿,定让他安稳诞下。”
周王唤起竹官:“这怨,第十一碟,可解?”
竹官重重点头。
“取太子心头血来!”
————
闵弦跪在太子殿前,与周王对峙许久。
“大王!太子是您与王后唯一血脉,我大周国最后的继承人啊!”
周王揽着我的肩,我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闵弦。
“国师算过,爱妃这胎是个男孩,闵先生放心,没了太子,周国也亡不了。”
闵弦不解:“国师?”
竹官上前一步:“正是在下,大王刚刚封了赏,还热乎着呢。”
闵弦大骂:“你这妖人,如何担得起国师之位?!”
竹官摆着手:“闵大人,如今大王身体康健,只要娘娘平安诞下此胎,怨气消散,大王娘娘自是膝下满堂的吉利,况且如今太子手已废,往后执笔拿书都成问题,您又何苦执着...”
“休要妄言!太子是正统!一国之母所出!”
“够了!”周王不耐烦打断闵弦。
指挥护卫:“闵先生是糊涂了,快送去别宫,好生照料!”
“大王!太子是您亲子啊!大王,虎毒尚不食子!您不能————”
竹官抓住时机,在闵弦后颈狠狠一敲,这下彻底安静。
他对着周王和我作揖:“老朽这就去为娘娘取血。”
周王点头。
竹官随着四个亲卫进入太子殿。
不多时,响起小太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啊——父王——”
“好疼——好疼啊——”
“父王救我——父王救我——”
周王面露不忍,我轻拿起他的手掌,覆在小腹。
“大王~我们的孩儿回来了。”
周王眼中不忍散去,只剩欣喜:“爱妃,等你诞下孩儿,本王就立他为新太子。”
此时,小太子不再哭喊,竹官端着一碟血水,快步走来。
“娘娘请——”
我一饮而尽,周王爱怜的为我拭去唇边血迹。
我的脉象,彻底平稳,一连数天都未曾见红,周王大喜,赏了竹官许多宝物。
但太子剖心而亡的消息却不胫而走。
满朝上下,联名上奏将我诛杀。
周王烦心不已,麻烦事接二连三,祁王也来横插一脚,屡犯周国边疆。
周王派遣武羚戚挂帅出征,夺回失地,击退齐兵。
————
我躺在榻上,看着窗外落叶飘零。
木槿为我捶腿。
“武羚戚英勇御敌,连连胜仗,估摸再过两月就能班师回朝了。”
我阖眼,漫不经心道:“意料之中。”
当今天下,一分为二,周王祁王各掌一方,祁王足智多谋,周王武艺高强,两人明争暗斗多年,始终没分出个高下。
周国有闵弦,武羚戚,一文一武为周王左膀右臂,祁国虽只有祁王手下的管先生一人,但此人神出鬼没,总能在祁王身处险境时及时搭救,数次妙手回春挽救祁国,实乃不可捉摸的高人。
“还有其他事吗?”
木槿接着说:“大王在朝堂上发了很大火气,怒斥兆阳城一行没能将祁王困杀。”
我轻笑:“那还真是件可惜事了。”
木槿捶腿的手一顿:“娘娘,国师求见。”
我挥挥手,殿内侍婢全部退下。
竹官佝偻着身体靠近矮榻。
“娘娘,老朽苦心研制良久,特来献宝。”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
我倾身靠近,他掀开盒盖,一枚漆黑药丸嵌在里面,瞬间一股强烈臭气瞬间弥漫,我蹙眉捂住口鼻。
他立刻合上盖子,手上呼扇散去味道。
“这是何物?”
竹官嘿嘿一笑道:“为娘娘献血的那些童子们,尸身腐烂有些时日,老朽以腐肉混合瘟鼠,有病鸡禽,搭配几种常见药材,制成此药,服用一刻钟后必会上吐下泻,不出三日,身体溃烂而亡,如不及时销毁尸体,毒气弥散,必成瘟疫。”
“国师当真费心了。”
“为娘娘解忧,是老朽的职责。”
我看着木盒,轻声道:“近来寒气袭人,流感盛行,如此妙药,不妨拿去为医馆分担一二。”
竹官对我一拜:“娘娘大善。”
竹官离开后,一个月内,三处都城瘟疫爆发。
天气愈加寒冷,还未入冬,却频频下起鹅毛大雪。
周王为此大发雷霆,治理不当的地区,一连斩杀几十位官员。
唯一能让他舒心的,就只有武羚戚大获全胜,不日就要起程回城。
————
“天气异象,各地频发瘟疫,国师可有良策?”
竹官手掐指节,嘴上念念有词,许久后哀叹一声。
“大王,此为天罚啊。”
周王紧张询问:“天罚?为何如此?可有破解之法?”
竹官面色严肃道:“大王与娘娘乃是天定良缘,但周国子民对娘娘偏见颇深,民间不少邪教异徒,开辟法坛,诋毁大王娘娘,触怒天神,降下神罚,这才招此灾祸啊。”
周王深吸一口气,紧张握住我的手:“爱妃不怕,无人可将你我分开。”
我坐在周王怀中,跟着询问:“国师,眼下该如何是好?”
“既是百姓之错,当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大王需找到二十个成男,二十个成女,二十对夫妻,二十对童男童女,开坛祭天,以平息天怒,祭天期间,老朽会单独开辟一处法坛,大王需静坐其间,老朽为大王护法,护送大王上达天庭,感通天地,祭祀结束后,一切灾祸自然迎刃而解。”
周王神情激动:“上达天庭?国师所言可是真的?”
竹官深深一拜:“不敢欺瞒大王。”
“好,本王这就让人去办!”
周王欲要百姓祭天,此言一出,周国皆惊。
王都内人人自危,闭门不出,生怕被抓去祭天。
闵弦跑到周王跟前,扬言死谏,气的周王砸了好些名贵花瓶。
我为周王顺气:“大王不必动怒,闵先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哪里懂得大王的良苦用心,但他是大王的先生,大王何不再忍他一次。”
周王握住我的手感叹:“若人人都有爱妃一般的玲珑心思,本王做梦都要笑醒。”
我柔柔道:“祭天之事万不可让闵先生破坏,妾自知闵先生对妾有些偏见,不妨大王将闵先生交由妾来沟通,正好以此机会,解开误会。”
周王思虑后,对我道:“那便辛苦爱妃了。”
周王随竹官进入法坛后,我便去见了闵弦。
他跪在周王殿前,身上落满了雪。
我缓步走到他身前,为他打伞。
闵弦似乎是跪久了,腿上的麻劲没过,但也哆哆嗦嗦的起身,一把打飞我手上的伞。
没了伞,大雪胡乱飞舞了我满身。
“妖妃!”
我轻笑出声:“这么多年,闵先生来来回回就只是这一句。”
闵弦眼里愤慨:“早知在兆阳城那日,老夫就该劝大王将你也一同剿灭!”
我眼里笑意未减:“那真是可惜了,闵先生,妾好好活到了现在。”
我抖抖身上的雪,似是陷入回忆。
“大王念妾为知己,曾和妾讲过闵先生不少事情,唯有一件,妾记得格外深刻。”
我看着对面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的小老头。
“闵先生曾说,大王是您的伯乐,您少时不得志,原以为一辈子都将泯没于世,是大王慧眼,识出您这匹千里马,所以愿为大王,肝脑涂地,生死无悔。”
“妾那日听后,心中对闵先生的大义,格外触动。”
闵弦依旧一副对我厌恶至极的模样,脸上没有半分动容。
我摸了摸冰凉的发髻,面无表情继续道:“闵先生既是千里马,那今日,妾就让您成为一匹真正的马。”
闵弦面上一怔,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我在说些什么。
我挥了挥手,身后亲卫出现,左右架起闵弦。
他惊慌失措:“妖妃!你要带老夫去哪里?!快放下!我要见大王!我要见大王!”
我冷眼看他挣扎:“走吧,带闵先生回家了。”
————
祭祀足足一周。
一周后,倾盆的大雪终于结束,艳阳高照,天气晴朗。
周王不会知道,这平和的天空之下,是拿他死伤数万的子民换来的。
我站在马厩前,看着里面疯癫赤裸的闵弦。
一周前,我将他衣物撤去扔进马厩,每日都有人侍候他食烂叶,喝臭水,怕他孤单,我还差人在里面放了一公一母两匹好马和他作伴。
孤高风光了一辈子的闵先生,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不过短短三四天,便发了疯。
他浑身泥泞,赃物不堪。
此刻我真想问他,现如今我与他站在一起,谁更低贱?
木槿在我身侧提醒:“娘娘,大王快出来了。”
我点头:“记得洗干净,别让他在伯乐面前丢人。”
我转身离开,先一步到达法坛处迎接周王。
周王神清气爽的走出,见到我后,两眼放光。
“爱妃!本王去了天上!当真美轮美奂,比之人间,富丽堂皇百倍!”
周王滔滔不绝的讲述,我却偏头看向竹官。
他动动衣袖,手里握住了一个小瓷瓶。
我瞬间了然。
面上格外欣喜,不停道贺周王。
直至走到寝殿前,闵弦突然出现。
他看着周王狂笑不止,目生悲凉,周王还未出声,他先一步跑到十几步外,仰天长啸。
“周国亡矣,周国亡矣——哈哈哈哈哈!!”
周王面色铁青:“闵先生这是何故?莫不是得了疯病?”
闵弦似根本未听,疯疯癫癫的继续大喊,直到最后一句。
“天已弃周,吾心俱碎,惟愿来世,再遇明君!”
话落,闵弦撞柱而亡。
周王在他死后怒气未消:“来人,把这匹夫拖去乱葬岗!野狗分食!”
————
闵弦死后,朝局动荡,我却悠哉站在小花园里摆弄着周王送我的新物件。
一只硕大的鸟笼,里面数十只鸟雀挤在一起,不停扑棱翅膀。
竹官在我身侧展示着瓷瓶:“此为迷幻花汁,只要在饮下前,脑中专心畅想,饮下后,就如身临其境。”
我逗弄着鸟雀,兴趣不大的样子:“武羚戚要回来了。”
竹官点头;“应是还有半月。”
我斜眼看他。
“我要他五天内赶到。”
竹官一愣,脸上露出难办:“这怕是要跑死七八匹马。”
我覆上小腹,轻轻拍打:“我能等,这个可等不了。”
“老朽明白,那到时候,娘娘如何脱困?”
我洒下一把鸟食,拍拍鸟笼,看着里面胡乱扑腾的鸟雀道:“这就要靠国师了。”
他立刻扬起笑脸:“明白,明白。”
四日后清晨,我站在小院,忽闻外面一阵嘈杂。
我缓步走到门口,就见武羚戚持剑进来。
他一看到我,大声吼道:“妖妃!拿命来!”
我慌乱躲避,惊慌间撞倒鸟笼,笼子落地,彩鸟纷飞。
周围侍婢乱作一团,我绕着宫柱与他周旋。
他气急败坏:“你这妖妃!祸乱朝纲,迷惑君主,太子殿下,王后娘娘,甚至闵先生皆因你而亡,毒妇,我要将你大卸八块!”
我慌不择路,跑到了花坛之上。
“武将军为何将所有过错皆安在妾的身上!妾不过一个弱女子,如何这般能耐让闵先生都因我而死!”
“妖妃!休要狡辩!乖乖受死!”
他说着就要刺我,我站在花坛上不停躲避。
“住手!武羚戚!你这是造反不成!”
周王厉声呵斥,我扭头就见周王满脸焦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竹官。
我激动大喊:“大王!”
“爱妃莫怕,本王来了!”
周王说着向我走来。
武羚戚见状,悲愤道:“如此妖妃!大王还要偏袒,闵先生因她而亡,我今日必要报仇!”
他说着,继续狠厉刺我,我受到惊吓,脚下急忙后撤,却一脚踩空,直直摔落花坛。
“爱妃——!”
腹部一阵剧痛,迷蒙间,我只看到周王痛苦的神色。
我的孩子终究没保住。
我失神看着床榻上的层层轻纱,摸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小腹,眼角开始滑落泪水。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周王流泪。
他抱着我,热泪一滴滴落在我的手上。
我知晓他心中应是不甘居多,毕竟为了这个孩子,他失去了太子,失去了民心,失去了太多太多。
这一摔让我昏迷了很久,木槿告诉我,当滑胎的血水一盆盆端出寝宫时,周王震怒不已,下令凌迟武羚戚。
我看了看时辰,此刻的武羚戚,估计只剩骸骨了。
————
周国没了闵弦,没了武羚戚,就如同待宰的羔羊,砧板的鱼肉。
祁王消息迅捷,立刻起兵攻打周国。
周国苟延残喘,一路败北,祁兵越战越勇,直至王城。
祁王攻城这日,王都血流成河,我坐在周王榻前,小心吹着药膳。
自得知第一场败仗后,周王气急攻心,乍然呕出鲜血,就开始一病不起。曾经健硕高大的男人,如今瘦到脸颊凹陷,没有一点往昔气概。
我小口尝着药膳,觉得温度适宜后,这才递到他的唇边。
看他饮尽后,又拿帕子小心擦拭他唇边溢出的药汁。
周王虚虚握住我的手,骤然感慨:“竹官这个废物,贪生怕死,竟偷偷跑了,想不到这最后时刻,爱妃你还陪在本王身边,本王死而无憾了。”
我抽出手,摇头轻笑:“大王,国师没有跑。”
周王疑惑,还未询问,我指着剑戟交锋不停的门外道:“国师去门外接引他的主子呢。”
周王懵怔一瞬,立刻反应过来:“竹官,竹官,他是祁王手下的管先生?!”
我轻轻点头。
“为何?为何?!”他强撑着一口气,死死拽住我的手腕,“你为何要背叛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