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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三个月后,沈嘉诚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手机屏幕上是林雨晴刚发来的照片——他们的小满正趴在地垫上,努力抬头看镜头,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拇指轻轻抚过屏幕上女儿粉嫩的脸颊。

“沈总监,会议室准备好了。”助理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沈嘉诚收起手机,整理了一下领带。自从女儿出生后,他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那个渴望在职场大展拳脚的项目总监,一半是想要陪伴女儿成长的父亲。而在这两者之间,还有那个常常被忽略的丈夫角色。

但是在沈雨漫三个月大的那个冬夜,秦雪然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魂飞魄散”。

凌晨两点十七分,她像往常一样在半梦半醒间伸手去摸身旁的婴儿床。指尖触到的不是预想中温软的小脸,而是一团滚烫的“火球”。秦雪然猛地坐起身,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嘉诚!嘉诚!”她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雨漫发烧了!”

沈嘉诚从床上弹起来时脑袋还在嗡嗡作响,三天来连续加班让他反应慢了半拍。等他看清妻子怀里的婴儿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沈雨漫的小脸通红,嘴唇干裂,呼吸急促得像只受伤的小鸟。

体温计发出“滴滴”的提示音,秦雪然低头看了一眼,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39.2度...天啊...39.2...”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砸在沈嘉诚胸口。育儿书上的警告在他脑海中炸开:三个月以下婴儿发烧超过38度必须立即就医...

“去医院!现在就去!”沈嘉诚已经扯过外套往身上套,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连拉链都对不准。

秦雪然用毯子裹住女儿,突然僵住了:“等等...是不是应该先吃点退烧药?那个婴儿用的滴剂...”

“对对对!”沈嘉诚冲向卫生间,翻箱倒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药箱里的物品被他一样样扔出来——创可贴、胃药、成人感冒药...”找到了!“他举起一个小瓶子,却在下一秒脸色大变,“过期了...去年就过期了...”

秦雪然怀里的沈雨漫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接着开始断断续续地哭起来,那哭声不像往常那般洪亮,而是带着病恹恹的无力感,听得人心里发颤。

“怎么办...怎么办...”秦雪然机械地重复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她低头用脸颊贴着女儿滚烫的额头,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一些热度。

沈嘉诚抓起手机:“我打120。”

“不行!等救护车来太慢了!”秦雪然突然尖叫起来,“你开车!现在就走!”

“可我三天只睡了十小时!”沈嘉诚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秦雪然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所以呢?你要等睡够了再送女儿去医院?”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嘉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只是...”

沈雨漫的哭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打断了两人的争执。秦雪然低头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女儿的眼睛开始上翻,小小的身体在她臂弯里剧烈抽搐起来!

“嘉诚!她...她这是怎么了!”秦雪然的声音支离破碎,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沈嘉诚的大脑一片空白。育儿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此刻全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符号。他伸手想抱过女儿,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僵直得像是灌了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铃响了。

沈嘉诚几乎是摔着跑去开门。门外站着穿着睡袍的陈阿姨,花白的头发还翘着一撮,手里却拿着一个专业的医疗包。

“我听见孩子哭得不对劲。“陈阿姨径直走进来,声音沉稳得像暴风雨中的灯塔,“让我看看。“

秦雪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女儿递过去,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她突然抽搐...”

陈阿姨迅速将沈雨漫平放在沙发上,熟练地检查瞳孔、心跳和呼吸。“热性惊厥。”她简短地判断,同时从医疗包里取出酒精棉和退热贴,“不算太严重,但得立刻降温。”

沈嘉诚站在一旁,看着陈阿姨利落地操作,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他博士毕业,年薪百万,此刻却像个无用的傻瓜,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愣着干什么?”陈阿姨头也不抬地命令,“去打盆温水,再拿几条干净毛巾!”

这声呵斥像一记耳光打醒了沈嘉诚。他冲进浴室,手忙脚乱地接水,水花溅了一身也浑然不觉。

当沈嘉诚端着水盆回来时,陈阿姨已经给沈雨漫贴上了退热贴,正用酒精棉擦拭她的小手心和脚心。“物理降温。”她简短地解释,“你们年轻人就知道依赖药物。”

秦雪然跪在沙发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儿。沈雨漫的抽搐已经减轻,但呼吸仍然又快又浅,小脸烧得通红。

“现在怎么办?”秦雪然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继续降温,然后去医院。”陈阿姨递给她一块湿毛巾,“擦擦腋下和腹股沟,那里血管浅,散热快。”

沈嘉诚的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吓得所有人一抖。他看都没看就按掉,却发现是公司技术总监的来电。“该死...”他低声咒骂,直接关了机。

“你工作上的事?”秦雪然头也不抬地问,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冷意。

“嗯,系统出了点问题...”沈嘉诚蹲下身想帮忙,却不知从何下手。

“所以你要现在去修电脑?”秦雪然猛地抬头,眼中的怒火让沈嘉诚不禁后退了半步,“女儿都这样了!”

“我没说要去!”沈嘉诚也提高了声音,“我只是...”

“安静!”陈阿姨厉声打断,“孩子需要安静!要吵架等会儿吵!”

两人立刻噤声。沈嘉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接过秦雪然手中的毛巾,轻轻擦拭女儿滚烫的小身体。沈雨漫的皮肤薄得几乎透明,他能清晰地看到下面细小的血管。这么脆弱的小生命,他们真的有能力保护好吗?

十分钟后,沈雨漫的体温终于降到了38.5度,抽搐也完全停止了。陈阿姨长舒一口气:“现在可以去医院了。我建议去儿童医院,他们有专门的婴儿急诊。”

沈嘉诚点点头,伸手想抱女儿,却被秦雪然抢先一步。“我来抱。”她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甚至没有看向丈夫。

凌晨三点十五分,沈嘉诚驾车飞驰在空旷的马路上。后视镜里,秦雪然紧紧抱着裹在毯子里的沈雨漫,嘴唇不停地动着,像是在无声地祈祷。副驾驶座上,陈阿姨时不时回头检查婴儿的状况。

“再快点。”秦雪然小声催促。

沈嘉诚的脚又往下压了压油门,车速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100。他明知道超速的危险,但此刻任何事都比不上女儿的安全重要。

“前面右转就到了。”陈阿姨指着远处的红灯,“儿童医院急诊部在西门。”

就在这时,沈雨漫突然又哭了起来,声音比之前更加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痛苦。秦雪然低头一看,发出一声惊叫:“她嘴唇发紫!”

沈嘉诚差点闯了红灯,猛踩刹车时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怎么了?”他扭头想看女儿,却被陈阿姨一把推回去。

“看路!”陈阿姨厉声道,同时迅速检查沈雨漫的状况,“呼吸有些困难,可能是高热引起的。保持冷静,我们马上到了。”

最后两分钟的车程像是过了两个世纪。当沈嘉诚终于将车停在急诊部门口时,他的衬衫已经湿透了,紧贴在背上。

秦雪然抱着女儿冲进急诊大厅,声音嘶哑地喊着:“救救我女儿!她只有三个月大!”

接下来的场景在沈嘉诚记忆中像是一连串模糊的碎片——穿白大褂的医生、刺眼的荧光灯、护士推来的急救床、秦雪然不肯松开的手、自己填表格时歪歪扭扭的字迹...

当沈雨漫被推进治疗室后,沈嘉诚才注意到秦雪然的模样:赤着脚(出门时太急忘了穿鞋),睡衣上满是汗渍和泪痕,头发乱蓬蓬地贴在脸上。她盯着治疗室的门,眼睛一眨不眨,仿佛一尊雕像。

“会没事的。”沈嘉诚伸手想搂她,却被轻轻避开。

“如果我们在家就发现她发烧...”秦雪然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如果我没有睡那么死...”

“不是你的错。”陈阿姨递给她一杯热水,“婴儿发烧常常是突然的。”

沈嘉诚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公司的第七个未接来电。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心头,他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最后只是狠狠地关了机。

“工作?”秦雪然问,这次语气平静了些。

“嗯。”沈嘉诚揉着太阳穴,“系统崩溃了,整个团队都在加班。”

“你应该去的。”秦雪然的话让沈嘉诚猛地抬头,“反正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沈嘉诚心里。他想反驳,却悲哀地发现妻子说得没错。从发现女儿发烧到现在,他除了慌乱和添乱,几乎什么都没做。

“雪然...”他声音沙哑,“我...”

治疗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医生走出来:“沈雨漫的家长?”

三人同时站起来。医生微笑着安抚他们:“情况稳定了,是常见的病毒感染引起的发热。已经用了退烧药和抗惊厥药物,需要留院观察24小时。”

秦雪然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被沈嘉诚一把扶住。“谢谢医生...”她泣不成声。

“不过,”医生推了推眼镜,“你们处理得很及时。热性惊厥最怕持续状态,你们在黄金时间内做了正确的物理降温。”

沈嘉诚和秦雪然不约而同地看向陈阿姨。老护士摆摆手:“基本常识而已。”

当沈雨漫被转入普通病房后,陈阿姨起身告辞:“我得回去换身衣服了。你们好好照顾孩子,有事随时打电话。”

送走陈阿姨,沈嘉诚回到病房,看到秦雪然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女儿输液的小手。沈雨漫的烧已经退了不少,脸色也恢复了粉嫩,正安静地睡着。

“她真勇敢。”秦雪然轻声说,眼泪又涌了出来,“这么小的身体要承受这么多...”

沈嘉诚站在病床另一侧,突然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凉的床栏上,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嘉诚?”秦雪然惊讶地看着丈夫。

“对不起...”沈嘉诚的声音闷闷的,“我是个没用的父亲...我连最基本的急救都不会...我...”

秦雪然绕过病床,轻轻抱住丈夫颤抖的身体。这一刻,所有的埋怨和指责都消融了。她感受到沈嘉诚压抑的抽泣,意识到这个总是表现得坚强可靠的男人,内心其实和她一样恐惧无助。

“我们都在学习。”她轻声说,手指穿过丈夫的头发,“没有人天生就会当父母。“

沈嘉诚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以为我能处理好一切...工作、家庭...但我连女儿发烧都...”

“但我们及时送医了,她没事了。”秦雪然捧起他的脸,“这才是最重要的。”

沈嘉诚深吸一口气,看向病床上的女儿。沈雨漫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安静地看着他们。虽然才三个月大,但那眼神却奇异地带着某种理解,仿佛在告诉他们:没关系,我原谅你们的不完美。

沈嘉诚轻轻握住女儿的小手,这次没有恐惧,只有坚定的温柔。他转向妻子:“我明天请假,不,请一周假。系统崩溃让他们自己处理吧,没有什么比我女儿更重要。”

秦雪然微笑着点头,靠在他肩上。窗外,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

护士推门进来换药,看到相拥在一起的年轻父母和安睡的婴儿,会意地笑了笑:“第一次孩子生病都是这样的,以后就习惯了。”

沈嘉诚和秦雪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头。他们知道,永远不会“习惯”女儿的痛苦,但至少,他们学会了不再独自面对恐惧。

当阳光透过窗帘照进病房时,沈雨漫露出了回家后的第一个笑容。那笑容虽然虚弱,却像一道光照进了两个新手父母疲惫而坚定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