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姐不记仇,有仇必报,绝不过夜
他们的追逐像场荒诞的梦境,穿过石板的街道,踩过水洼,溅起一片莹亮的水花,来到街头拐角的澡堂。他赶紧转身说:“我们要去澡堂洗澡,一屋子男人味。除非你鼻子灵,否则不大可能一直跟到我。”
司机小吴虽然累的大口喘气,却不忘挤眉弄眼地嘲弄道:“‘老猫鼻子上挂咸鱼’,‘嗅鲞啊嗅鲞’(休想啊休想)。”
他身后的兄弟们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
月牙的脸“腾“地涨得通红,连耳垂都变成了玛瑙色。她那只被毒蜂蜇伤的手肿得像馒头,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在刀柄上颤抖。愤怒的血液在太阳穴突突跳动,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牙齿摩擦的咯咯声。
“月牙!“灵儿急忙拽住她的衣袖,冰凉的手指触到她发烫的腕子:“他们在故意激怒你。你要是进了男澡堂,那真的成理塘的笑话了。”灵儿清澈的眸子里盛满担忧,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张宸曦趁机转身掀开澡堂的棉布帘子,蒸腾的热气裹着男人们汗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最后回头瞥了一眼,嘴角挂着奸计得逞的微笑:“清朝袁枚《子不语》有曰《沙弥思老虎》,明知山有虎,偏要戏虎须!有趣!有趣!”话音未落就消失在雾气中,雾气中传出刺耳的小调:
“小徒弟下山去买菜,
师父摸着光头直感慨,
山下女人像老虎,
碰见了赶紧要绕开!
小徒弟听了直发呆,
心里嘀咕真奇怪:
老虎哪有她们可爱?
笑起来像花儿开!
结果刚走到山脚外,
遇见姑娘卖青菜,
红着脸蛋忘了躲,
乖乖跟着回家来!
师父气得胡子歪,
让你躲开偏不听,
这下好了吧?
一辈子被‘老虎’逮!”
澡堂门口挂着厚重的棉布帘子,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男人们的说笑声。月牙抱着胳膊站在门外,像一尊门神。
路过的商贩纷纷侧目,她却浑然不觉。卖酥油茶的老阿妈摇头叹气,几个戴银饰的少女红着脸快步走开。
月牙却像尊怒目金刚般纹丝不动,唯有袖中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内心的滔天怒火——她分明听见张宸曦在里面哼起了“女人是老虎”的恶毒小调,每个音符都像毒蛇的信子舔过她的尊严。
程灵儿焦急地绞着衣角站在三步之外,看着好友绷紧的侧脸被灯笼映得忽明忽暗。
她望着张宸曦满不在乎的背影,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细软的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她咬了咬下唇,心里翻涌着埋怨与担忧:“你明知月牙性子烈得像淬火的刀,偏要去惹她做什么?”
她的目光悄悄瞥向不远处的月牙——那姑娘的指节正死死抵在刀镡上,手背上未消的蜂毒红肿在阳光下泛着不祥的紫光。灵儿喉间轻轻一哽,仿佛已经看见月牙的弯刀出鞘时带起的寒芒。
“这呆子...“她在心里暗骂,宸曦吊儿郎当的笑声从里面传来,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太清楚月牙的脾气——去年镇上那个出言不逊的恶霸,如今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灵儿不自觉地向前追了半步,又硬生生刹住。她既想揪住宸曦的耳朵狠狠训斥,又怕自己的劝阻反而火上浇油。袖中的手攥得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嫩肉里。
“真要闹出人命……”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的后背就沁出一层冷汗。恍惚间,她似乎已经闻到血腥气混着澡堂蒸腾的水雾,在午后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天色渐暗,街边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月牙的腿站得发酸,澡堂里的水声却始终没停。
月牙质走到澡堂对面的巷子里,手里攥着金手镯,指节发白。灵儿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堂姐,真要这么做吗?”
月牙咬着后槽牙:“灵儿,去抓两条蛇,丢进去,咬死这些王八蛋。”
“堂姐,我不敢抓蛇。”灵儿低下头。
“笨驴脑袋,不敢抓,去买两条丢进去。”
“我去哪里买呀?”
“拿我的手镯去,谁抓到蛇,给谁……”月牙也是下了血本,金手镯换两条蛇。
重赏之下有勇夫,没多久程灵儿领着隔壁药铺的小弟,提了一桶蛇过来。月牙接过木桶,沉甸甸的分量让她心里一颤。
“我们药铺,炼药的蛇,全在这里,你们选一条吧!”小弟干脆利落地打开桶盖,两条蛇立即探出头,吐着信子,望着灵儿,吓得她一声嚎,转身就跑。
“别怕,蛇牙全部拔掉了,不会咬人的。”小兄弟赶紧解释。
月牙眼珠一转:“这里有十几条蛇,我全要了。”她用手指了指澡堂:”你悄悄过去,把蛇全部倒进去。”
药铺伙计听后,犹豫不决。
月牙一咬牙,金手镯抛了过去。小弟大喜,毫不犹豫地提桶办事。
她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绕到澡堂侧边的通风窗口。
她听见,里面哗啦一声,十几条蛇被倒进热气腾腾的池子里。月牙躲在窗外,听见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澡堂大门,突然一群男人蜂拥而出,连滚带爬地四散而逃。走在最后的是司机小吴,他裹着浴巾,弯着腰,捧着肚子,小跑过来。
男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外跑,月牙的心跳得厉害。她看见张宸曦的司机小吴裹着浴巾跑出来,上去就是一脚把他踢翻:“你们老大呢?”
“你说宸哥啊?死了!”他连滚带爬地逃走了:“造孽啊!好多蛇呀……”。然后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远了。
灵儿呆立在原地,眉头微微蹙起,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困惑。她淡色的嘴唇轻轻开合:“他被蛇咬死了……”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了嘴里。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整张脸像是戴了一张僵硬的面具。
月牙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缝——右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下唇被咬出一道深深的齿痕。远处逃窜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但她仍然死死盯着那个方向,眼神渐渐从茫然变成了某种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