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惊魂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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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残卷

林秋推开古籍修复室的铁门时,一股陈年的霉味混着樟脑丸的刺鼻涌上来。他皱了皱眉,摘下口罩又迅速戴上——这味道总让他想起外婆临终时病房里的消毒水,掺着某种说不清的腐朽气息。

窗外的冬雨淅淅沥沥地砸在玻璃上,将“临江市档案馆”的霓虹灯牌晕染成一团猩红。修复室位于地下室,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盏老式日光灯,灯管两端发黑,电流声像垂死者的喘息。

“又加班?”同事老王从《金瓶梅》后探出半张脸,油光锃亮的脑门映着手机屏幕的蓝光,“上头拨的经费连个除湿机都买不起,你倒当起劳模了?”

林秋没接话,径直走向最里侧的榆木桌。桌上摊着今早送来的“古籍残卷”,据说是拆迁队从某座明清古宅的地砖下挖出来的。牛皮纸档案袋上潦草地标着编号“LC-1997”,墨迹被雨水洇得模糊。

他戴上白手套,指尖触到档案袋的瞬间,一股寒意突然顺着脊椎窜上来。

残卷褪色的蓝布封皮上,依稀可见“岁时禁录”四个烫金楷体,只是“禁”字的“示”字旁已剥落大半,像被利爪撕去一角。林秋用镊子夹起虫蛀严重的扉页,忽然顿住——

纸张上的霉斑分布极不自然,如溅射状的血渍,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这书有点邪门。”老王不知何时凑过来,指着内页的插画,“瞧这傩戏面具,眼珠子跟活的一样。”

插画中,一群戴鼠脸傩面的村民正围着一具稻草人跳舞。稻草人的头颅被换成剥皮的狐狸,眼眶处塞着两枚铜钱。更怪的是,所有村民的脚都是反长的,脚跟朝前,脚尖向后。

“清代地方志里提过‘倒行求雨’的巫祭,但用动物头颅做傩神的……”林秋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手套无意间擦过某处霉斑,那团青灰色突然蠕动起来,像有无数蛆虫在纸下游走!

“小心!”老王猛地拍开他的手,“你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林秋这才发现自己的冷汗已浸透口罩。他强压心悸,故作轻松道:“饿过头了。帮我捎杯豆浆?”

直到老王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林秋才颤抖着摘下手套。方才触碰霉斑的食指指尖,赫然多了一道细小的裂口,渗出的血珠不是红色,而是浑浊的墨绿色。

“幻觉……是地下室太潮了。”他拧开台灯,将残卷小心摊平。灯光亮起的刹那,书页上的傩戏插画突然开始褪色。鼠脸面具的油彩剥落,露出底下另一层图案——

那根本不是插画,而是人皮!

林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视线被一股无形之力摁在书页上,傩戏场景在眼前疯狂旋转:鼠脸村民的铜钱眼珠迸出血泪,稻草人的狐狸头裂开尖牙,插画角落的“立春”二字化作一柄生锈的铜刀,笔锋直劈他的眉心!

“唔!”他踉跄后退,撞翻了修复剂瓶子。淡黄色的液体泼在残卷上,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更恐怖的是,液体流淌过的地方,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红小字:

立春三忌

一忌见鼠面傩神,见者替魂;

二忌闻子夜唢呐,闻者替骨;

三忌触卯时血露,触者替命。

“小林!你他妈在烧什么?”老王的吼声从门口炸响。

林秋僵在原地。修复剂仍在腐蚀书页,焦臭味中混着一股腥甜,像烧焦的头发。他试图合上残卷,指尖却传来剧痛——书脊中赫然夹着一缕缠满血痂的头发,正死死绞住他的手指!

“别看!”他冲老王吼。

但已经迟了。老王的瞳孔骤然放大,手指哆嗦着指向他身后:“那、那些是什么东西……”

林秋猛地回头。日光灯不知何时熄灭了,黑暗中浮动着无数惨白的脸。那些面孔没有五官,只有嘴角裂到耳根的血口,正哼着扭曲的童谣:

“新骨换旧魂~旧魂缠新身~”

“啪!”

老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幻象瞬间消散,灯光重新亮起。修复室空荡如常,只有那缕头发缩回书缝前,在林秋掌心留下一个灼烧般的青绿图腾——形如倒悬的麦穗,穗尖滴着血珠。

“你刚才中邪了。”老王抹了把冷汗,踢了踢地上的修复剂瓶子,“这玩意儿主要成分是乙醇,你当是硫酸啊?泼得跟凶案现场似的……”

林秋攥紧刺痛的手掌,勉强扯出笑容:“通宵改论文的后遗症。”

老王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压低声音:“你印堂发黑。”

“什么?”

“我爷爷做过端公。”老王指了指自己眉心,“人沾了脏东西,这儿会泛青。你刚才……”他顿了顿,把后半句咽回去,甩下一袋包子匆匆离开。

林秋瘫坐在椅子上。掌心的图腾仍在隐隐发烫,他鬼使神差地抽出便签纸,临摹下那个符号。笔尖触纸的瞬间,纸面突然浮现一行血字:

倒悬者,春神之镰也。

凌晨三点,林秋终于锁上档案馆的铁门。雨势渐猛,他裹紧外套冲进公交站,余光瞥见站牌玻璃映出的倒影——

另一个“他”正贴在玻璃内侧,嘴角咧到耳根,掌心图腾如活物般蠕动。

“滴——”

103路夜班车碾过水洼,污水溅上站牌。再抬头时,倒影已恢复正常。

林秋钻进车厢最末排,摊开仍刺痛的手掌。图腾的颜色变深了,像一团凝固的沥青。他摸出手机搜索“倒悬麦穗图腾”,跳出满屏基督教符号解析。

“不是这个……”他烦躁地关掉页面,点开相册里残卷的翻拍照。插画中的鼠脸傩神在镜头下扭曲变形,铜钱眼珠的位置,多了一抹反光的红点。

像一只偷窥的眼睛。

车窗外,雨刮器机械地摆动着。林秋在朦胧的雾气中,看见站台边立着一道人影——

鼠皮傩面,反足而立,手中提着一盏白灯笼。

灯笼上血字淋漓: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