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6章 无鞘之剑
“我们就先走一步了。”绪盟仇大获全胜,果然,她要什么,就没有得不到的,只是时间长短,这一仗又是她赢了。
师傅说,人在心不在有什么用,她觉得师傅说得不对,人在,人还活着,心就在。
她正要上眉婉儿换衣的那辆车,被袁渐鹿拦了一下,撇撇头,“你们用这辆。”
皎然心急如焚,质问道,“你怎么能放师姐一个人在山上,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步月不理她,自顾自和绪盟仇上车了,绪盟仇的铃铛叮当作响,可见她心情多么欢快。
马车要出发前,步月再次掀开车帘,“好好照顾她,她的手以后不能使剑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皎然不以为然,“要你多说,我自会照顾好师姐。”
步月叹了口气,“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皎然想到这里,也不由得感伤,“等师姐好点了,我们去南诏见你。”
他苦笑着,并没再多说什么,马车吱吱压着下过雨的泥路,缓缓向前。
皎然和袁渐鹿说,“你们先等我一会儿,我去阿爹的墓前找师姐。”
“好,你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
眉婉儿已经换好了,掀开车帘,“我跟你一起去找她。”
袁渐鹿按着她的头将她推回了车中,“袖袋里有伤药,你先上了药再说吧。”
“你还买了药?”
袁渐鹿守在外面,“不是因为保护我,你才受了那一剑吗?”
“啊,你说什么?”眉婉儿解开衣服。
“没什么,我说你就换好药再说吧。”
“让皎然等我一会儿。”
“她已经上山去了。”
细雨又开始纷纷扬扬。
起风了,山林中,碧叶萧萧。
一棵树下,斜斜靠着一个人,身穿淡青色衣裙,仿佛也是山林中的一棵不起眼的青翠树木。
只是原本干净的衣衫上染了多处的血和泥渍。
一缕光穿过云层和细雨,落在林中,正好落在他和她之间,仿佛一道两片疆域的分界线。
他太安静,跟周围的风,雨都融为一体,没有温度的一个人。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昏倒的她。
一炷香前,她还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跪在衣秉风墓前,一炷香后,她倒在这里,孤零零靠着一棵树。
雨水滴答落在叶片上,地面上,山中流水间。
雨下得越发大了。
她疲惫极了,看着她的他,也疲惫极了。
她这一身的血可见昨夜并不安宁,所以她疲惫。
而他却是在想,为何她这一身的血,他竟没有察觉到她身上的杀气,一如既往,像他初次见她,她还是干干净净,息胜兰草。
她和他截然不同,他疲惫,是因为他发觉漩涡已起,而这些年来,他也从未得到过多少安宁,日后只会更不安宁。
他的剑用来杀人,她的剑,用来护人。
他早早就学会拿起兵器,剑已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那这个人呢?
她并非一把绝世好剑,她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子。
疑惑。
为什么他要因为她停住脚步?
剑光一闪,剑出鞘,已指在她喉咙上。
一剑杀了她。
只消一剑,就能杀了她。
如此一来,他便再也不去寻找她的身影,不再为她停留。
可是他并没有割断她的咽喉,他忽然收起了剑。
俯下身去,将昏倒的她拦腰抱了起来。
他寂静的世界,在抱起她的一瞬,慢慢有风在吹动,很慢很慢。
这些年来,无论为谁做事,都是染上鲜血,那些鲜血溅在他身上,血腥味冲洗不干净,几乎渗入他骨血中。
可就在他靠近她的这么一瞬,他察觉过往衣襟上的血已滴尽,他剑上重又焕发干净的寒光,只是剑的光,而非杀意。
做朝廷中武将中的后起之秀,做父亲最不同凡响的儿子,做陛下最锋利可靠的一把刀。
他们都说,他是天才,如果再勤奋一些,那就天下无敌了。
所以他比谁都努力,他不能输,任何时候,他都绝不能输。
他是休屠都督大人最出色的儿子,即便是做质子,也被陛下与皇后重用,柴彻二字,震动朝野。
他能使出最轻灵飘逸的剑法,最雄浑狠厉的刀法。
他一出手,就能折煞那些所谓正统武将,草莽江湖诸多高手的锐气。
所以他不在乎败者的死活。
只要他能赢,谁死他都不放在眼中。
他的剑光如飞虹,很多人都看不清他的剑,可……使剑的人也被剑困住了。
因他的剑无情。
他便被杀戮困住了,眼中只有胜负。
很多年来,他活着的期盼,便是去杀,他要任何质疑他的人都死在他剑下。
剑已不能入鞘。
他就像是一把无鞘之剑,锋芒毕露。
柴彻走入林中,雨后初霁,林中渐有光亮。
皎然连找了三个时辰,也没在阿爹坟前找到师姐,周围都找遍了,连师姐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她愧疚自责,方才还答应步月好好照顾师姐,一扭头就找不见人影了,急忙下山,见马车还在原地,“你们看见师姐了吗?”
袁渐鹿摇头说没有啊,“她不是在山上祭拜吗?”
皎然说,“我找到了现在,还是没找着她。”
眉婉儿刚才还在马车中补觉,听见皎然惊慌失措的声音,掀开车帘跳了下来,“怎么了?”
“师姐不见了!!!”
袁渐鹿安抚说,“你先别急,她受了伤,肯定走不远。”
皎然道,“会不会是步月又回来,把她给带走了?”
眉婉儿说,“没可能,绪盟仇在,她怎么会允许?”
也对,皎然慌张极了,“那我们现在该去哪里找师姐?”
袁渐鹿道,“首先排除会英门,昨晚那一出,她肯定也回不去了。”
羞愧涌上心头,全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师姐不会叛出会英门。
“我实在想不到师姐会去哪里,刚才洞窟还有山林,我都找了好几遍。”
话音刚落,一支短箭携风而来,嗖的一声插在了皎然身侧的树干上,一张纸条插在上面。
皎然拔下箭,箭尾刻着昨夜她看见的萤字。
原来是他。
“人我已带走救治。”
眉婉儿连忙问是谁。
“不要紧,如果是他,应该不会对师姐怎么样。”
袁渐鹿道,“你知道谁带走了她?”
“我要回都督府。”
“虎狼之地,你还回去干什么?”
眉婉儿道,“难不成是都督府的人带走了逐星?”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