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探望
护士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直接表情固定，愣在原地。
呆了片刻，突地直起身子，眼睛转向往右上方，似乎在想上顿饭吃的什么，有没有能塞到牙上的菜叶。
接着，伸出舌头，先上后下的在牙齿上逐个摸索。
又片刻，探索未果，她果断放弃了自救，弯腰伸头、咧嘴龇牙，寻求场外提示：“哪呢？指给我。”
她进门时，萧岩只注意到了身高。
她第一次开口时，目光集中在嘴上。
她猛地一下站直身子时，注意力又被紧绷突出的护士服吸引。
此时她突然弯腰伸头过来，把整张脸由远观一下拉到近景，五官、脸型、肤色、气质，甚至人中上的绒毛都纤毫毕现。
萧岩一时间感到呼吸有些困难。
她很美，是那种古典的中式美，眉眼五官类似06版神雕里的小龙女，透着那么一股子仙气。
而她此时做出的这个俏皮动作，有给那股仙气里添加了几分烟火气，恍若小龙女突地从电视机里蹦出来，真真切切的落到了面前。
“哪呢，快说呀！”见他长时间不说话，她忍不住催促。
“……左，左边，第三颗。”
“这儿？”她把嘴唇往后扯，让足以给牙膏代言两排牙龇出来更多，竖起一根葱白样的手指示意。
“不是，再左边。”
“这儿？”她努力把左侧脸颊抬高，左眼都被迫闭上了，歪着口型让犬齿处在中间。
“不是，另一边。”
“这边？”
微尖的下巴划过一个优美弧度，如小羊肖恩般扭过脸去，将右侧牙齿露出来。同时露出来的，还有右侧眼角的一粒清浅泪痣。
萧岩看着她的脸，一点也不觉得那份刻意扭曲破坏了美感，只觉得她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像一把小锤子，精准无比的敲在自己心尖上。
心中叹息：这姑娘如果晚出生60年，恐怕自己穷极一生，也近不了她身前三米之内吧。
呵，怕是这辈子也差不多。
丑有千般百样，美却只有一种。这个年代人的眼睛虽然不如后世画的大，但也不瞎。
这个距离怕也是自己和她最靠近的一次了！
“快说呀……不说走啦！”
“……看错了，不是上边，是下边。”
“呸，上下都能弄错，当我傻呢，坏蛋！”她生气了，狠狠骂了句，逃也似的跑出病房。
萧岩开心的笑了。
果然，这个时代有一群可爱的人！前一次见到这么萌的女生，还是在初一……
可爱的护士走了，留下萧岩独自在床上思考，思考着明天，还有明天的明天。
事与愿违，连大后天都还没想到，房门再次被推开，一群人涌进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为首是一个灰色中山装梳着背头的中年男人，数他笑得最假，嘴虽然咧开了，但鼻子以上的部位纹丝不动。这位轧钢厂厂长，姓杨。
旁边的瘦高个穿一身藏青色中山装，也梳着背头，笑不露齿，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这是主管后勤的李副厂长。
后边还有管生产的高副厂长，管技术的王副厂长，人事科徐科长，保卫科廖科长，妇联童主任，工会梁主任，技术科科长魏全升等。
倒是萧岩的主管领导，晒图室主管技术员叶明择在门口露出半个身子，像是不愿进来。
轧钢厂主要领导都来了，这必须得装一下！
萧岩挣扎着要起身，被疾步上前的杨厂长按了回去。
“小萧……萧岩同志，不要动，好好养伤。”杨厂长笑容可掬的说道。
萧岩立马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感谢厂长，感谢各位领导。厂长，我……叫我小岩就好。”
“好！萧岩啊，你这次立了大功啦。不过在表扬你之前，我还要代表长委，问你几句话。”
“厂长，您说。”
“4月12日晚上，你在小会议室独自一人复刻图纸，是你自愿加班的吗？”
“是，是自愿的。”
“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想着，如果图纸一天放不到各位师傅手上，那厂里的机器就得停一天。要是任务计划被晒图室拖延了，那就太不应该了。”
“晒图室主管技术员叶明择当天晚上去哪了，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复刻图纸？”
杨厂长笑容依旧，但目光已经变冷了。
萧岩迟疑了一下。
他在装，装作想要隐瞒但又不敢的样子。
他抿了抿唇，像是内心在做斗争，最终还是在杨厂长凌厉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我……其实主管他爱人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昨天下午才出院，主管硬是在下班之后才去接的爱人，还说晚上回来帮忙，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做完。他还说不让我告诉别人，怕因此背上讨巧卖乖的名声……”
一句话说完，杨厂长的目光柔和了，李副厂长的胳膊放下了，妇联童主任的嘴张大了，技术科科长会心一笑，叶明择从门口消失了。
萧岩之前特意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这会发现叶明择不见了，在心里替他媳妇默哀了一秒钟。
抽奖机屏幕上，一连串的正面情绪+1，突兀弹出一条负面情绪，来自叶明择，紧接着又一条正面情绪，也来自叶明择。
这家伙估计是给他媳妇‘办’出院去了吧。
杨厂长转过身去，用眼神征求其他厂领导意见。
见众人纷纷点头后，重又转回来，拉住萧岩右手，亲切的说：
“萧岩同志，今天我代表厂委，正式通知你，你的实习期提前结束，转正为15级技术员。
还有，为表彰你在此次反特行动中的英勇表现，厂委经协商决定，给你再提一级，晋升你为14级技术员，工资从这个月开始调！
好好养伤，工厂还需要你这样的优秀人才。等你回了厂里，表彰大会和相应奖励会一并发放。
还有，楼振华先生提出要单独见你一面，当面表示感谢。”
杨厂长的一大段话说完，挥手制止了萧岩即将出口的感谢的话，随即笑道：
“趁着奖励还没发，说说你的想法。”
“我……厂长，我没什么想法，只是……我过了年，二十了……”
“哈哈哈哈……”杨厂长大笑出声，转头对一旁的众人调侃：
“你看你看，面对敌特敢连开十数枪的小英雄，一聊到终身大事，也是不能免俗的害羞啊！”
说着，回过头来安慰萧岩：“放心，这点小事厂里会妥善安排的，包你满意！”
再次转头面向众人：“老李，我记得……”
后边的话萧岩没听见，他此时在心里不断祈祷着：别是四合院，别是南锣鼓巷95号，别跟易中海他们分一块，易中海跟电视剧里没两样，别去别去……
“……好，就这么定了，南锣鼓巷95号院，那个院子有咱们厂不少人，让街道办帮忙调出两间房。
等下我们和医院协调一下，看能不能给你加一步静脉输液，好得快，我们就先回了。”
杨厂长说完，大手一挥，众人鱼贯而出。
萧岩侧身蜷在床上，耳朵里嗡嗡的，一时间不知道好还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