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8章 辩土术
渭水河上游。
大部分积水沉入地下,部分在阳光下被蒸干。
有的地块脚踩在土地上,松散的像踩在沙滩上,有的地块则比铁还要坚硬,有的则是像烂泥对於,充满了腥臭。
宋观和吴穗穗来到上游,二人并没有任何多余交流,主要是跟这女人说话针对性太强,直白一点就是嘴毒。
“我的脚好看吗?”吴穗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丝丝缕缕的愠怒之色,倒是有些刺耳。
宋观目光下意识的在她双足上游离。
虽然青禾衣裳裙摆在垂在小腿肚子上,但并不影响高挑纤瘦,雪白修长的双腿,趾头晶莹如玉,精致平整滑腻,像是经过巨匠的雕琢而成,轻轻踩在大地上,脚底映出农家经文,更让这双足充满别样的美感。
宋观脑海中难免想起了“攻速符文”四字,轻咳一声,清了清干涩卡痰的嗓子,不动声色的回答:“别的我的不知道,但是上游这地不够肥美。”
“最好别违心。”
吴穗穗瞥了一眼过来,狠狠地瞪着他,停下脚步,足底经文弥散,腾起缕缕气机,泛着灰黑之色,当即解释道:
“上游的土地全无生机,需重新蕴养,使它肥沃才能开始种植,况且面积很大,绝非三两日可以完成。”
“眼下全国各地灾祸不断,民生多艰,百姓心思涣散无心于耕地,而后造成各种人祸,你身为县衙典史应该知晓。”
宋观不可置否的点头。
自然知晓,光是犯罪率飙升,足够说明一切,商君所著《商君书》中《垦令篇》的内容重农抑商,对社会生活各方面加以限制,迫使百姓从事农耕,不仅可稳定民心,更是稳定社会的法令。
吴穗穗继续往前走,脚步轻盈,赤足不断侦测土地病灶的情况,望着一片荒芜沙土,随风而起烟尘漫漫,眸光中泛着些许暗淡之色,身为田官,见此土地荒废至此,痛心疾首。
“渭水河流经的主要河段处于渭南县,水土、渔业资源丰富,两岸居住的百姓人数最多,州府派我来之前,并非单是赈灾的事情,此外还有复耕的重任。”
宋观听着吴穗穗的话语。
这是朝廷要准备以渭南县树立典型?
而后推行向州府各县,涉及民生农田复耕之事,这自然是极好的事情,自然不留余力的支持。
但......吴穗穗这么说,她这是要准备常住在渭南县了啊?想到此处,宋观却是一阵头大,这女人三天两头踹门,谁顶得住。
“你好像有点不太愿意?”
吴穗穗修长的瑞凤眼,柔和的时候,散发的却是迷人的目光,可怒瞪起来却有些凌厉,具有些许杀伤力,让人不敢直视。
谢谢......你都知道我心声了,怎么还好意思问?......宋观心中腹诽,笑了笑,正色的说道:“荣幸至极,我倒是更希望吴田官常居渭南县,有你的农家之法,为我渭南县百姓谋福祉,定然有所成。”
“小词一套一套的,我可不是公输璇那么好骗。”吴穗穗冷笑,语言非常犀利,直击宋观要害,“我不喜欢说官话,也不喜欢听。”
原来是喜欢走心的姑娘,真诚是必杀技啊!......宋观依旧保持笑容,“初见吴田官,峻冷的性子,让我难捉摸,经你这么一说,倒是宋某人狭隘了。”
“你知道就好。”吴穗穗回答。
“......”宋观在心中白眼都翻上了天,差点窒息,果然啊,我的真诚,你才是必杀技!这女人,果然不能给好脸色,“吴田官,你的话比手中的鞭还要凶狠,宋某人谢谢你。”
“呵呵......若不是你那句“汗重不过黍稷之实,脊坚方成社稷之基。”,我可任意选定渭水河沿边县,司农复耕之事,并非渭南县不可。”
吴穗穗目光投了过来,挑了挑柳眉,清冷的说道:
“商君对于农耕之事尤为注重,他所推行变法第一条法令便是《垦草令》,法无农不立,农无法不昌,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宋观正色,缓沉点头,“为百姓谋事,乃是职责所在,自然殚精竭虑。”
吴穗穗并未否定宋观的话语。
而且他也确实在做,亲身下水与百姓清理河道障碍物,与百姓席地而坐,啃着硬巴巴的馒头,她都看在眼里,所以这才打算以渭南县作为司农复耕之事。
而并非是一拍脑门就想干的事情,当然也有许多县的环境,相对渭南县来说更好,但是当地府衙官吏不负责,里正不配合,纵然心中有千百种复耕之法,却无数施展,最终也是枉然。
宋观看着吴穗穗破天荒露出淡然的微笑,倒是有些惊讶,却并未调侃,而是报以谦和的微笑,这女人性子霸烈,甚至古怪,少说或不说最妙。
“吴监察与你一同留在渭南县?”宋观好奇的询问,目光看向远方,瞥见小木鸢在苍穹翱翔,应是在监视吴法守。
“原本已经要离开,但突发水患,应是等县令回来之后才知道,虽然我们同为州府下派而来,但各司其职,你应该知道。”吴穗穗回应,她小跑到一处石山上,站在最上面巨石上,纵观上游的景象。
听着这话,宋观大抵是已经知道,这吴法守与之并没有多大瓜葛,可能仅仅是同行而来,了解甚少。
宋观看着吴穗穗略微沉重的神色,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看来恢复农耕的事情,应该出现了不少阻力。
“上游地质问题很大?”
宋观认真的询问道。
各学派所学不同,虽说核心思想略微交融,但延伸到了具体秘术或者法术上,却差距极大,需要悟性才能参透。
例如,让宋观去修习墨家机关术,耗费心思,可略作简易机关术,但越级越高,却无法悟透了。
正所谓大道归一,而所追求“道”的方式不同。
吴穗穗纤细手指在洁白额头上搭了个莲蓬,瑞凤眼微微一凝,瞳孔泛着农家经文,像是稻禾小苗在瞳孔弥散,目光所至透过层层土质,而观测最深层次土地病灶之象。
“渭南县这片土地生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辩土术”乃是农家学派弟子必须掌握秘术,只有学会辩土识壤才能司农耕育良田。
此术以《吕氏春秋》中《审时》、《任地》、《辩土》三种理论,统称为“三才理论”为思想核心而创的农家秘术。
闻言,宋观眯着眼看着眼前这片辽阔又荒芜的土地,除却贫瘠松散之外,并未看出任何的异样之处,更别谈吴穗穗口中的土地“生病”了。
“说说什么情况。”宋观看了许久,这才询问道。
他自然不会询问为什么自己看不到,这是非常愚蠢的问题,在社稷学宫修习的时候,通识的内容基本上都普及了,况且各学派之间互相交流,更是了解某些核心秘术,自是无法研习而已。
例如可观测天星地脉,兵家可望云气辨别兵灾,望地势以排兵布阵,纵横家可凭借察言观色,纵横捭阖,舌战群雄,医家则是可望气以辨别人生死等等各家皆有不一样的核心秘术。
“这片区域存在死气以及怨气。”吴穗穗瞳眸泛着一团阴沉沉灰黑色气息,那是以“辩土术”所照见的土层深处的种种变化,这倒是和宋观法家“罪目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死气和怨气?”宋观露出惊讶之色,“你的意思这片土地曾经死了许多人,所积郁死气并未散掉从而形成怨气?!”
吴穗穗认真盯着,摇了摇头,“不清楚,并未看出深层次的气机,若是我晋级八品,辩土术进一步得到提升,倒是有可能看出这些死气以及怨气如何形成,为何游离于此不散去。”
“那退回到最开始的问题,是否影响复耕?”宋观抓住核心问题,当即询问道,毕竟仅是百姓复耕,只要禾苗稻穗可以生长即可,余下的事情并没有那么重要。
“不好说,走,我们前方后面山脉中看看,这些死气是否从前方弥漫而来,这倒是有可能。”吴穗穗瞳眸落在前方。
那里是一片浓郁茂盛的密林,与此地荒废土地差距非常大,可能是因为地势高,即便涨潮也无法波及,反而因为水气浓郁,树木生长更加的茂盛。
话罢,吴穗穗身影闪动,伴随着一股淡淡的禾苗清香味道,已经掠过上游,蜻蜓点水的点在渭水河面上,借着力量跃过对面山脉上。
“你好像挺喜欢玩?”宋观落在她身旁,有些好奇的询问道,这明明是可以疾掠而过,完全不需要再次借助渭水河而二次上岸的。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小说家写的一片苇叶渡江的姿态,难道不够潇洒吗?”吴穗穗回答。
“......”
你赢了......宋观彻底无语了,这几个女人各个都是那么有性格,彻底开眼界了,不过,反倒是这样子,反而觉得吴穗穗这女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冷。
这是典型的外冷内热啊,说白了就是闷骚。
“混熟”了之后,宋观也一眼看透吴穗穗的潜在人格属性。
吴穗穗依旧以农家经文催动“辩土术”不断循着“死气”的蔓延的方向推进,绕过一片浓密的森林,而后落在一座山崖壁上,望着幽深的峡谷,死气像是水流一样汩汩的冒了出来。
“死气从这里冒出来的,而后开始蔓延向上游处,非常浓郁,但是怨气极少。”吴穗穗脸色凝重,沉吟半晌,解释道。
宋观只是看到黑乎乎的一片,冒着雾霭,不断朝着上空蒸腾,一股股湿冷的气息,让他浑身起了一块块显眼的鸡皮疙瘩,“也就是说,上游怨气,与之死气并非同出一出?”
“可以这么说。”吴穗穗微微点头,将辩土术化掉,而后飞身落在一棵崖松的枝丫上,蹲身望着幽深的峡谷,又抬眸看向宋观,当即说道:“这峡谷深处会不会有通往往生道路?!”
宋观惊骇的嗯了一声,“不能吧?”
他自然明白吴穗穗的意思,在某些极端之处,确实存在通往酆都之路,但是基本上都处于极南极北这些地界。
当然也还有通往酆都或者冥界的方式,这倒是和请“神”下来的方式无异,走的正经路线,神袛需要守护的,否则妖族、鬼裔怎么可以前来参加科举,可以在人间行走呢。
“不好说,我也是这么推测的。”吴穗穗看着峡谷,“要不下去探探?”而后,她又摇了摇头,“算了,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地下非常的危险,还是小心为妙。”
“你的小命现在很重要,可是渭南县数万民未来的衣食父母,还是悠着点。”宋观心中有些悚然,他可不认为以九品的修为,查探这些“诡异”的地方,可以安全而归。
“你不敢就别拿我当挡箭牌。”吴穗穗也心虚,但是一向强势的她,自然不会承认,“等复耕之事忙完再说。”
宋观与之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而后吴穗穗转身撤出峡谷,回到上游的位置,继续思考从什么角度开展复耕之事,宋观站在她身边,有些好奇询问道:“冒昧的问一下。”
“冒昧就别问了。”吴穗穗瞥了他一眼,“我跟公输璇的事情,你瞎问什么?”
“......”
宋观摇了摇头。
这女人真是阴晴不定,川剧变脸都没有那么快。
......
渭南县。
天工署。
公输璇在并未前往渭水河清理河障,而是告知提举今日师兄会前来渭南县。
约莫巳时的时候。
荆无矩出现在天工署的大门外。
公输璇上前迎接。
“荆师兄,你终于来了。”公输璇脸上绽放笑容,盼着师兄这么久,终于来了,但是看着荆师兄的脸色,似乎有些凝重,而又询问道:“师兄,难道调阅案卷有难度?”
“我先喝口水。”荆无矩喝了一碗茶水,眼神示意公输璇前往内堂,而后以墨家兕兽守住此间屋子,这才松了口气,“师妹,调阅案卷遇到阻力,但最终还是有惊无险。”
“师兄,我看你脸色,似乎并不是这事吧?”公输璇秀目犹如墨家非攻尺,可丈量人心,当即看穿荆无矩心头忧虑,当即询问道。
“此事在朝堂中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