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道鬼抉择?心灯长明
太华山巅,晨雾仿若轻纱,于三清观飞檐之上悄然凝结,化作一层薄霜。
霜花在微光下闪烁着细碎光芒,恰似繁星洒落人间。
周衍伫立在“阴阳井”前,神色凝重,仿若一尊石刻雕像,时间在他身上似已静止。
他的目光仿若实质,紧锁井中。
井中水波平静,宛如一面打磨光滑的铜镜,倒映出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容:
一张眉眼间透着清朗之气,仿若春日暖阳洒于青山,额头上仙纹若隐若现,宛如天成,那仙纹流动间似有天地灵气汇聚,此乃道派天仙的完美法相;
另一张眼尾泛着幽幽青气,细密鳞片在微光下若有若无,如同夜幕下隐匿于深海的神秘生物,这正是他如今半鬼之身的模样。
玉鼎真人的话语,仿若洪钟,带着道派千年的威严与沧桑,仍在他耳畔不断回响:
“天仙之道,需将幽冥浊气斩尽杀绝;”
“鬼仙之途,却必定遭受阴阳之力的反噬,你务必在日出之前,做出抉择。”
就在此时,井中水面毫无征兆地泛起层层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打破了原有的死寂。
紧接着,太极图的光影自水中浮现,那光影带着神秘而强大的力量,似要将天地间的规则重新改写,瞬间将周衍卷入识海深处。
在那片虚幻之境中,周衍仿若置身云端,周身被纯阳仙气萦绕。
仙气所过之处,身上鳞片纷纷褪去,似冰雪消融于春日暖阳。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片鳞片脱落时,身体都变得轻盈几分,仿佛即将摆脱尘世的一切束缚。
与此同时,手中的游奕令也逐渐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于无形。
而在他的腰间,不知何时已系上了玉清剑穗,那剑穗随风轻轻摆动,穗上的玉石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是道派天仙身份的鲜明象征。
俯瞰下方,青州城百姓纷纷伏地,虔诚膜拜,口中高呼“太华上仙”。
那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仿若汹涌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然而,周衍心中却十分清楚,一旦失去游奕令,鬼市中那无数灯笼里囚禁的魂魄、被深埋地下的生魂,以及九婴愤怒的嘶吼,都将从此在他的感知中彻底消失,再无半点回响。
“周大人,救救我们……”
一声微弱的呼唤,仿若从九幽地狱传来,带着无尽的哀怨与绝望,自井底悠悠飘入周衍耳中。
他下意识地低头望去,只见无数青影在幽冥深处挣扎扭动,正是他在鬼市中曾见过的那些可怜生魂。
他们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双手徒劳地伸向井口,似在抓取那遥不可及的希望。
在这众多身影之中,有一道格外清晰——那是曾在乱葬岗被他救下的王顺。
王顺的脚踝处,依旧缠着秦广王的锁链,那锁链闪烁着寒光,透着无尽的阴森。
锁链上的倒刺深深嵌入他的皮肉,鲜血顺着脚踝缓缓流下,在幽冥的黑暗中,那血滴仿若一朵朵盛开的彼岸花。
他的双眼满是哀求之色,望向周衍,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画面陡然一转,周衍又看见九婴那狰狞的蛇首,正疯狂地吞噬着泰山紫气。
九婴每一次吞吐,泰山周围的天地灵气都为之紊乱,天空中电闪雷鸣,似在为这残暴的行为而愤怒。
而他自己的掌心,原本象征着鬼仙之力的冥纹已然消失不见,此时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泰山神像在九婴的肆虐下崩裂破碎,却无能为力。
神像破碎的瞬间,无数石屑飞溅,扬起一片尘埃,仿若泰山的悲叹。
“啪嗒”——
一滴水珠悄然落入井中,清脆的声响仿若惊雷,瞬间荡碎了眼前的幻象。
周衍猛然从识海幻境中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被指甲深深掐出血痕,丝丝血迹渗出。
掌心的皮肤被掐得青紫,血痕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而掌心的冥纹,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微微发烫,与体内《黄庭经》所蕴含的道纹,竟形成了一种奇妙而微妙的平衡。
刹那间,周衍心中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游奕令于他而言,早已不再仅仅是一种权力的象征,而是连接阴阳两界的关键枢机,更是那些深陷苦难、等待救赎的生魂们唯一的希望所在。
“真人,”周衍缓缓转身,目光穿过三清殿敞开的大门,望向殿内那尊巍峨庄严的元始天尊像。
元始天尊像周身散发着柔和的金光,神像的面容慈悲而威严,似在俯瞰着世间万物。
“晚辈曾在鬼市之中,亲眼看见万千魂魄被无情地锁在灯笼里。”
“他们的目光,冰冷绝望,比那幽冥地府的黑暗更让人胆寒。”
”他微微低头,抬手轻轻抚摸着胸前残留的鳞片,鳞片在指尖下微微颤动,似在回应他的触摸。”
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然:
“若就此舍弃游奕令,这世间便再无人能打开那囚禁魂魄的牢笼,届时,外神肆虐,人间必将沦为第二个鬼市,沦为一片炼狱,如此惨状,又有谁能阻止?”
玉鼎真人迈着沉稳的步伐,从三清殿内徐徐走出。
他袖口绣着的三清纹,与周衍掌心的冥纹相互呼应,似有某种神秘力量在二者之间流动共鸣。
三清纹仿若活物,在袖口微微闪烁,与冥纹的幽光相互交织。
“选择鬼仙之道,便意味着你将永远坠入阴阳夹缝之间。”
“往后的每一步,都要与这浩瀚天道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博弈,你看这太极图。”
说着,玉鼎真人缓缓展开手中画卷,画卷之上,黑白二气仿若两条灵动的巨龙,在周衍身周盘旋流转。
黑气相触之处,空间似被撕裂出细微裂缝,而白气所到之地,又将裂缝缓缓弥合。
“纯阳天仙之道,讲究一个‘斩’字,以凌厉手段斩断尘世纷扰、幽冥浊气;”
“而鬼仙之道,则在于一个‘容’字,容纳人间的疾苦磨难,容纳幽冥的阴森浊气,更要容纳外神的邪恶阴谋。”
周衍凝视着那不断流转的太极图,思绪飘回到青州城头。
彼时,岳飞以自身人仙武运为引,与他麾下的阴兵携手并肩,共同抗击九婴的凶猛攻击。
人仙的浩然正气与鬼仙的阴森鬼气相互交融,在战场上形成了一股独特的力量。
人仙与鬼仙,看似处于阴阳两极,截然不同,实则相辅相成。
若这天道非要以非此即彼的残酷选择,将众生困于绝境,那他周衍偏要在这看似无解的夹缝之中,闯出一条属于自己、属于众生的第三条道路。
“晚辈选择鬼仙。”
周衍双手抱拳,向玉鼎真人行了一礼,语气坚定,毫无动摇之意。
话音刚落,怀中的《黄庭经》自动飞出,与胸前的游奕令相互辉映,一青一黄两道光芒交织在一起,煞是夺目。
光芒交织之处,似有神秘符文闪烁,那是阴阳之力相互碰撞的痕迹。
“我要让这连接阴阳的枢机,成为劈开囚笼的利刃,而非被天道束缚的枷锁。”
玉鼎真人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
他伸出指尖,轻轻点在周衍的眉心。
刹那间,三清道纹仿若山间潺潺溪流,源源不断地注入周衍的识海。
道纹入体之时,周衍只觉识海仿若被一股清泉涤荡,原本混沌的思绪变得清晰起来。
“既已下定决心,便需着手炼就‘太极鬼仙体’。”
“往后每日子时,你需以《黄庭经》引导清气,注入冥府;卯时,再引鬼气润泽阳脉。”
“如此循环往复,方可将鬼化之症压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说着,他抬手指向阴阳井,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但你要清楚,每压制一分鬼化症状,你的神魂便要多承受一分阴阳之力的撕扯,此过程痛苦异常,你可愿为了心中信念,赌上自己的性命?”
周衍望向井中,此时,黑白二气正逐渐融合,形成一个神秘而又奇妙的太极图案。
太极图案中,黑白二色相互缠绕,仿若两条生死相依的灵蛇。
他的思绪飘远,想起在归墟之地看见的禺疆神骸,那庞大而又残破的身躯,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沧桑。
神骸之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每一道裂痕都似在讲述着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又想起钟馗残魂所言“泰山府君已非本尊”的惊人秘密。
忽然,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从接过游奕令的那一刻起,我便已将自己的性命,决然地赌在了这盘关乎苍生的棋局之上。”
“与其做那被天道随意操控的提线木偶,倒不如放手一搏,做个勇敢破局的棋手。”
玉鼎真人转身,宽大的衣袂轻轻扫过三清殿外的铜钟。
“当——”一声清越的钟声响起,仿若龙吟,传遍整个太华山。
钟声在山间回荡,惊起一群飞鸟,它们扑腾着翅膀,飞向远方。
“明日清晨,随我去后山,挑选三株太华灵竹,以其为剑。”
“鬼仙之道,虽不依赖宝器御敌,却需祭炼属于自己的本命灵器。”
他微微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凝重。
“九婴遁入云梦泽之时,留下了共工的断戟残片,那东西,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力量,其危险程度,远超外神,你务必要多加小心。”
是夜,月朗星稀,周衍在三清观内一处静谧之地静修。
《黄庭经》所蕴含的道纹,仿若金色的溪流,在他皮肤上缓缓流淌,不断冲刷着体内的冥纹。
道纹流过之处,皮肤微微泛红,似在承受着巨大的力量。
在这股神秘力量的作用下,他身上的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退至腕部。
然而,每当道纹触及心口处的游奕令时,识海之中便会浮现出游神的警告:
“神位即囚笼,你以为掌控的是权柄,实则是被权柄掌控。”
周衍猛然睁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光芒。
他低头看向掌心,只见原本的冥纹已然化作一个精妙的太极图案。
太极图案中,阴阳鱼的双眼中,分别映照着青州城灯火辉煌的繁华盛景,以及鬼市中那闪烁着幽光的磷火。
此时他终于明白,所谓的阴阳调和,从来不是简单地舍弃一方、选择另一方,而是如同这太极图案一般,相互包容、共生共存。
周衍起身,走到桌案前,提笔蘸墨,在竹简上刻下“阴阳并济”四字。
笔尖划过竹简,渗出的竟是青金双色的血液,在月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血液滴落在竹简上,瞬间渗透进去,仿佛与竹简融为一体。
“周大人!”就在此时,李明远的呼喊声从观外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圣上旨意,责令大人调查长安舞弊案。”
周衍迅速起身领旨,接过圣旨,走至观外,眺望长安。
袖中的《黄庭经》自动翻至“太清章”。
与此同时,游奕令也散发出阵阵青光,与《黄庭经》的道纹相互交织,在他身后凝成一只半透明的蝶影,如梦似幻。
蝶影轻轻扇动翅膀,每一次扇动都带动周围的空气泛起涟漪。
此时,周衍身上的鳞片虽未完全褪去,但已不再是之前那狰狞的青灰色,而是泛着温润的幽蓝光泽,恰似鬼市中那些被他救下的生魂身上散发的微光,透着一丝希望与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