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五园历史文化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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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宗教文化区的出现

在北京的西郊地区,宗教文化的出现始于唐代至辽金时期,其代表就是一些著名宗教建筑的出现。据相关文献记载,较早建造的寺庙有卧佛寺、碧云寺、香山寺等。这些寺庙,有的建于唐代,有的建于辽金时期,是西郊地区出现宗教文化的最早见证。

如卧佛寺,始建于唐代,历经辽、金、元、明、清五朝,清世宗曾作有《十方普觉寺碑文》,述其事曰:“西山寿安有唐时古刹,以窣堵波为门,泉石清幽,层岩夹峙,乃入山第一胜境。寺在唐名兜率,后曰昭孝,曰洪庆,曰永安,实一寺也。中有旃檀香佛像二,其一相传唐贞观中造,其一则后人范铜为之,皆作偃卧相,横安宝床,俗称卧佛。见于纪载诗歌者屡矣。”[1]该寺到清世宗时赐名十方普觉寺,卧佛寺为历代俗称。

卧佛寺在唐代称兜率寺,而房山上方寺亦称兜率寺,可见北京地区有两座兜率寺。而永安寺之名始于金代,昭孝寺之名始于元代,正史中皆有记载。唯洪庆寺之名见于明代,时人李东阳曾作诗称:“都城西下石桥东,十里川原四面通。僧饭午钟洪庆寺,洞萧凉月静虚宫。邻多鸡犬知村近,祭有田园及岁丰。兼是白头归老地,未论丘首得相同。”[2]时人黎民表亦作诗称:“亭亭垂翠盖,趺坐一僧来。梁栋非吾事,青黄是木灾。枝连拂衣石,凉荫译经台。樗散拼人弃,摩挲愧汝才。”[3]可知寺中设有译经台,而寺中的马尾松亦颇有特点,引人注目。关于洪庆寺的记载,最初见于明宪宗所作《寿安寺如来宝塔铭》碑文,其后又见于《帝京景物略》,皆为明朝文献,而清世宗之文则为转述明人之著述。

又如香山寺,始建于金代大定二十六年(1186)三月,史称:“香山寺成,幸其寺,赐名大永安,给田二千亩,栗七千株,钱二万贯。”[4]这应是在西郊地区最早由帝王敕建的寺庙。由此可见,西郊地区的宗教文化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清高宗在乾隆十一年(1746)曾作有《香山寺诗》,诗前小序称:“寺建于金世宗大定间,依岩架壑,为殿五层,金碧辉映。自下望之,层级可数。旧名永安,亦曰甘露。予谓香山在洛中龙门,白居易取以自号。山名既同,即以山名寺,奚为不可。”

清人又称:香山寺“本辽中丞阿里吉舍宅为之。殿有二碑,载舍宅始末。光润如玉,白质紫章,寺僧目为鹰爪石。旧云:寺即金章宗之会景楼也,金大定二十六年重建,赐名大永安寺,又名甘露寺。明正统中,太监范宏拓之,门径宽深,乔木交荫,依山窊窿,以为殿宇。本朝康熙十六年重修,圣祖御书‘普照乾坤’四字匾额。乾隆八年,复修。皇上御书‘圆灵应现’匾。殿左为来青轩,轩中山半,环合岩椒,俯临涧壑,女墙周匝,林木青苍,极延揽之胜。殿后为藏经阁,山之巅为静室,乾隆十四年建。御书殿外匾曰‘游目天表’,内曰‘香雾窟井’。御书‘西山霁雪’石刻在焉,为燕山八景之一”。[5]

这段叙香山寺建造始末之事甚详,但是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点,依据寺中石碑称,该寺始建于辽代,为耶律阿里吉舍宅建寺,时间上要早于金世宗建大永安寺。第二点是把金章宗和金世宗的时间关系弄颠倒了。金世宗建大永安寺在前,金章宗修会景楼在后,如果大永安寺和会景楼是在同一地点,那么时间顺序应该是:金世宗建造大永安寺后不久死去,金章宗即位后将大永安寺废掉,并在寺址上新建会景楼。因而,不可能出现“旧云”的情况。

再如碧云寺,其建造年代当与香山寺大致相同。据明人的记载称:“碧云寺有小石幢,本当时卖地券也。演作韵语,末云:卖与中丞阿利吉(吉作平声),盖从国语读古人游戏翰墨,书券每作韵语,如王褒童约、石崇奴券,皆然。戴良失父零丁亦用韵语。又见汾州学宫门右有石嵌壁中,乃金郝天挺募建文庙疏,其文伏以之下书绝句一首,即接以谨疏字,此皆辨文体者所未及也。”[6]

明人又称:“西山碧云寺,元之碧云庵也,耶律阿利吉所建。明正德中,内珰于经拓之为寺,而立冢域于后,土人呼为于公寺。”[7]这里所说的“耶律阿利吉”,就是曾经建造香山寺的“阿里吉”,不是元朝人,而是辽朝人。这个阿利吉不仅建有香山寺,而且还建有碧云寺,可见是一位笃信佛教的官员。

到了元代,在西郊建造或是重修的寺庙数量不断增加,其中最著名的当属昭应宫、卢师寺和大承天护圣寺。昭应宫是在至元七年(1270)二月建造的一座道观,位于西郊高梁河畔,系因此前一年有龟蛇显灵异,而受到元世祖的认可而建造的。这座道观在元代十分著名,但是到了明代就废毁无存了。

卢师寺的起源也很早。据传,在隋代有一卢姓僧人从江南来到这里修行,有大小二青龙变成童子来此听经得道,可以钻入深潭中降雨以解除旱灾。其事上达朝廷,遂在此建寺,并赐卢师为感应禅师。这个传说不足为凭,但是在元代泰定年间,曾在寺中建有显宗(泰定帝之父,名甘麻剌)神御殿,并赐寺名为大天源延寿寺。元文宗时,又在寺中建有明宗(元文宗之兄)神御殿。由此可见,这座寺庙在元代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大承天护圣寺始建于元代,是元文宗在天历二年(1329)五月所建,位于今颐和园一带。在元代,自元世祖开始,每位帝王在即位后都要建造一座寺庙,为死后安置自己的御容(又称御容殿),故而称为神御殿。因为显宗和明宗都没有真正当上皇帝,而只是被泰定帝和元文宗追尊为帝王,故而没有为自己建造寺庙。元文宗建造大承天护圣寺,则是作为神御殿之用。

这三座寺庙及道观建造在西郊地区,为这里成为宗教文化区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到了明代,佛教和道教仍然十分盛行,故而在西郊地区的前代宗教场所大多都被重修,同时又建造了一些新的著名寺庙和道观。如真觉寺、显应寺、慈寿寺、元福宫、昌运宫以及西顶碧霞元君庙,等等皆是。这些寺庙和道观的数量和规模,又超过元代,达到一个更高的水准。

如真觉寺,创建于永乐初年,系有西土高僧班迪达进献金刚宝座式佛像,因而建寺,“创治金身宝座,弗克易就”。[8]到成化九年(1473),才在寺中建造印度式金刚宝座塔,在一高石台上,中间建一塔,另有四塔分布四方,故而又俗称五塔寺。自佛塔建成之后,即为一方胜迹,岁时皆有游人前来观览。

又如显应寺,初称保明寺,建于明代正统年间。是时明英宗听信太监王振之言,亲征瓦剌,寺中尼姑吕氏苦谏而不听,及被俘放还之后,念及吕尼之言,遂封其为御妹,“乃建寺赐额,人称为皇姑寺”。[9]此后嘉靖四年(1525),明世宗又有敕赐碑。可见,该寺在明代地位十分显赫。到了清代,该寺仍然受到重视,清圣祖重修寺宇,并赐寺额为“敕建显应寺”。

再如慈寿寺,为明神宗母后所建,“在阜成门外八里庄,明万历丙子为慈圣皇太后建,赐名‘慈寿’。敕大学士张居正撰碑。有塔十三级,又有宁安阁,阁榜慈圣手书。后殿有九莲菩萨像”[10]。文中所云“万历丙子”为万历四年(1576),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建成。寺中佛塔称“永安塔”,极为壮丽,是京城西面标志性建筑,至今尚存。曾为时人岁时登临之处。明神宗之母笃信佛教,被人称为“九莲菩萨”。

在明代的西郊,道教宫观当以元福宫、昌运宫及西顶碧霞元君庙(广仁宫)最为著称。如元福宫,时人称:“元福宫建于正徳五年,至天启五年重修。中有苍松四株,最奇古。后殿三清六真像,皆范铜为之。配殿文昌与夹侍童子亦铜像,旁铸一骡,铜质光润,绝似宣徳鎏金薰垆色。殿前后凡四碑,一仆,二为人磨去,止存中书舍人袁志学一碑,崇祯元年所立也。”[11]这通石碑所述元福宫,位于西郊,以所铸铜像及古松最为著称。

与之同时,又在京城北郊建有一座元福宫。据明武宗所撰《元福宫碑》之文称:该道观始建于弘治十七年(1504),为明孝宗主持建造的,但是没有完工。及明武宗即位后,继续建造,一直到正德十年(1515)五月才竣工,历时长达12年。明武宗又称:“宫之中为正殿,以奉元武之神。前为左右殿、为龙虎殿、为钟鼓楼、为内外山门。山门之前甃石为二井,南北为方丈,以居道众。缭以垣墙,宫傍及前为营房,为车园店,以居牧马旗军。又给草场地六十顷,以供香火。琳宫贝宇,杰出霄汉,轮奂完美,丹碧辉映,遂为都城之北一伟观云。”[12]这座道观在当时的名气也很大。

又如昌运宫,始建于正德六年(1511),到万历四十四年(1616)重修,规模颇为壮观。时人称:“正德六年,司礼监太监张永请于朝,敕建。至万历四十四年,重修,增置垣墉二百余丈,门庑百余间。督修者太监林潮也。工竣,更今名。殿宇凡七重,松栝二十三株,栢二十株,大皆合围。夹以杂树,上枝干霄,下阴蔽地。有二碑,筑亭覆之。一为敕建碑;一为大学士李东阳撰文、杨廷和书、英国公张懋篆额,俱正德七年立。”[13]由此可见,当时的皇帝和太监都十分尊崇道教。

清初人在叙述昌运宫时,出现了一些失误。如志书中称:昌运宫“在西直门外三虎桥,旧名昭应宫,元至元中建。本朝康熙四十六年重□,赐今额。乾隆二十一年又修,皇上屡经临幸拈香,御书真武殿匾曰坎德尊严”[14]。文中“□”应为“修”字。清人误认为昌运宫即元代的昭应宫。

而关于这一点,明朝人李东阳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在正德七年(1512)的碑文中称:“国朝之制,道院多以观名,其名宫者,特为隆垂。在都城者,若朝天、灵济、显灵、延福,而郊关之外,惟昭应及此尔。”[15]由此可见,昌运宫与昭应宫皆在西郊。该道观在明武宗时称混元灵应宫,到明世宗重修后,改称天禧昌运宫。

再如西顶碧霞元君庙,位于西郊蓝靛厂,在明代也很著名,始建于万历三十六年(1608)。时人称:“万历三十六年,始建西顶娘娘庙于此。其地素洼下,时都中有狂人倡为进土之说,凡男女不论贵贱,筐担车运,或囊盛马驮,络绎如织,以徼福焉。甚而处女美妇藉此机会以恣游观,咸坐二人小轿,怀中抱一土袋、香纸,以往进之。殊可笑也。”[16]由此可见当时人们崇拜西顶娘娘庙的盛况。

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清代。清初人称:“都人最重元君祠,其在麦庄桥北者曰西顶,在草桥者曰中顶,在东直门外者曰东顶,在安定门外者曰北顶。又西直门外高梁桥北亦有祠,每月朔望,士女云集。”[17]此外,又有京东丫髻山及京西妙峰山的娘娘庙最为百姓崇奉,岁时祭祀不绝。

在明代,宦官专权的现象十分严重,而宦官建造寺庙的现象也很普遍。清人朱彝尊在回顾这段历史时称:“都城自辽金以后至于元,靡岁不建佛寺,明则大珰无人不建佛寺,梵宫之盛,倍于建章万户千门。……王宫保廷相诗云:‘西山三百七十寺,正德年中内臣作。’则所建可类推矣。迨万历初孝定皇太后营造愈众。”[18]由于宦官既有钱,又有权,故而把建造寺庙作为一种“功德”,极大推进了西郊宗教文化区的不断发展。

自明正德年间(1506—1521)开始,这种建寺活动就一直没有停滞,后人对此亦曾加以描述:“西山岩麓无处非寺,游人登览,类不过十之二三尔。王子衡诗:‘西山三百七十寺,正德年中内臣作。’何仲默诗:‘先朝四百寺,秋日遍题名。’郑继之诗:‘西山五百寺,多傍北邙岑。’其后增建益多,难以更仆数矣。”[19]这种在西郊一带建寺的风气,一直延续到清代。

在清代,上述的西郊著名宗教活动场所大多被重修和扩建,为宗教文化区又增添了新的活力,也为京城士庶百姓前来参加各种活动提供了便利。由此在京西一带出现了更多重要的宗教文化因素,使宗教文化的发展达到巅峰状态。此后,随着清朝的衰败,西郊一带的宗教文化也随之逐渐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