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刘项军也要写作
晚饭格外丰盛,陈母特意炒了鸡蛋,还切了一小碟珍藏的腊肉。
一家人围坐在炕桌前,气氛热烈得像过年。
“哥,”陈芳咬着筷子问,“你写小说这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写作文?我们老师总说我写得干巴巴的。”
陈阳给她夹了块鸡蛋:“行啊,有空我帮你看看。”
陈栋梁咂摸着嘴:“阳子,你这本事哪学的?以前没听你说过会写文章啊?”
陈阳早就想好了说辞:“在知青点的时候,我经常看他们带来的书,自己琢磨着写的。”
陈老汉抿了一口地瓜烧,脸上泛着红光:“阳娃打小就聪明,要不是……唉,现在好了,有盼头了!”
陈母突然想起什么:“阳娃,你还能再写不?这一篇就八十块,要是多写几篇……”
“娘,”陈阳笑着打断她,“写作赚钱不是主要的。我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准备高考。”
“对对对!”陈老汉连连点头,“考大学是正经!”
……
夜深了,家人都睡下后,陈阳独自坐在小屋里,就着煤油灯,又翻出《人民文学》编辑部的回信。
八十元在这个年代是一笔巨款,足够支撑他到高考的所有花销。
不着急继续投稿,有时灵感来了可以写一篇。
只是这个笔迹,怎么看上去有些眼熟……
陈阳微皱眉头,一时没有想起来,便不再纠结。
煤油灯的火苗在陈阳的笔尖下轻轻摇曳,映照着他的侧脸。
桌上摊开的信纸上,已经写满了工整的钢笔字。
他停下笔,轻轻吹干墨迹,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尊敬的《人民文学》编辑部:
承蒙贵刊垂青,拙作《归途》得以录用,不胜感激。文学创作之路道阻且长,得遇伯乐,实乃三生有幸……”
陈阳满意地点点头。
这封回信既表达了感谢,又保持了不卑不亢的态度,写的不错。
他小心地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在收件人处工整地写下“北京《人民文学》编辑部”,寄件人则写着“陕北安定县陈家沟公社陈满仓”。
准备明天去邮局取钱的时候,随便将信寄出去。
……
与此同时,刘项军家的窑洞里。
刘项军盘腿坐在炕上,面前摊开一本皱巴巴的《人民文学》,那是他下午死皮赖脸从知青点借来的。
他翻着泛黄的书页,眉头紧锁。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妻子王秀英端着洗脚水进屋,看到这一幕不禁讥讽道,“咱们家的大老粗居然看起书来了?”
刘项军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说:“少废话!没看见我正忙着呢?”
王秀英把洗脚盆往地上一墩,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刘项军的裤脚:“忙啥?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你懂个屁!”
刘项军猛地抬头,眼中不甘:“陈阳那小子都能在《人民文学》上发表文章,我刘项军差哪了?”
外屋传来刘父的咳嗽声,接着是苍老的嗓音:“军子,大晚上的嚷嚷啥呢?”
刘项军压低声音,却掩不住那股酸劲儿:“爹,您知道吗?陈阳那小子一篇文章就赚了五十块钱!顶咱家三年收入!”
王秀英闻言,手里的毛巾差点掉进了洗脚盆:“多少?五十多?”
她瞪大眼睛,“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数。”刘项军咬牙切齿,这也就是他的想象力极限了。
刘母撩开门帘探进头来:“陈老汉家那小子真有这么大出息?”
“哼!”刘项军不服气,“不就是写文章吗?谁不会啊!我刘项军好歹也念过两年初中,一年高中,比他陈阳还多一年呢,我比他差哪了?”
王秀英撇撇嘴,弯腰拧干毛巾:“得了吧,你那点墨水我还不知道?写个欠条都错别字连篇。”
“放你娘的屁!”
刘项军涨红了脸,脖子上青筋暴起,“老子今晚就写一篇,明天就寄给《人民文学》!”
刘父扫了一眼炕上的杂志:“军子,别胡闹了。人家陈阳从小爱看书,你有那功夫不如多挣几个工分。”
“爹!”刘项军梗着脖子,“您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偏要写!”
刘母叹了口气,拽了拽老伴的袖子:“算了,让他折腾去吧,碰了南墙就知道回头了。”
老两口摇着头出去了,留下刘项军和王秀英大眼瞪小眼。
王秀英脱鞋上炕,故意把洗脚水溅到刘项军裤腿上:“行啊,大作家,那你写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花样来。”
刘项军气呼呼地,从炕柜里摸出半截铅笔和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那是他儿子刘小军上学用剩下的。
他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把笔记本摊开,铅笔在舌尖上蘸了蘸,然后郑重其事地落在纸上。
一分钟过去了,铅笔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咋了?大作家?”王秀英阴阳怪气地问,“灵感还没来呢?”
“你闭嘴!”刘项军恼羞成怒,“创作需要安静!”
王秀英翻了个白眼,拉过被子蒙头就睡,不一会儿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煤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映照出刘项军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他盯着杂志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突然觉得它们像一群蚂蚁,爬得他眼花缭乱。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又蘸了蘸铅笔,终于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个标题:《我的生活》。
写完这四个字,他又卡壳了。
接下来该写什么?
刘项军抓耳挠腮,回想着陈援朝说陈阳写的是知青返城的故事。
可他一辈子没出过陈家沟,哪知道知青返城是怎么回事?
“要不……写种地?”刘项军自言自语,“不行,太普通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煤油灯里的油渐渐消耗,火苗越来越小。
刘项军的笔记本上除了那个标题,依旧空空如也。
他的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的铅笔在纸上戳出几个黑点。
“啪!”铅笔掉在炕上的声音惊醒了刘项军。
他猛地坐直身体,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看了眼窗外——月亮已经西斜,估摸已是后半夜了。
“妈的,不能睡!”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重新拿起铅笔,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写些什么。
就在这时,王秀英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你还没写完?”
刘项军如蒙大赦,赶紧问:“媳妇儿,你说我写啥好?”
王秀英睁开惺忪的睡眼,瞥了一眼他面前的笔记本,顿时睡意全无:“我的老天爷爷!这都两个小时了,你就写了四个字?”
刘项军面红耳赤:“创作……创作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