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筑基
自灵狐殿归来后，林和便整日在后山打坐，不是在雪地就是在桃花林里。他总说这两处地方是昆仑山灵气最盛的地方。
“可他一个再也修不出内丹的废柴，这么努力干嘛。”她总是这么想。
方四意支着下巴趴在竹窗边，瞧着远处云海里若隐若现的练功台。
至于弱水池畔一个时辰的蚀骨之刑，早被她抛诸脑后。此刻方四意正蜷在竹榻上，绯色绸带松松垮垮系着三千青丝，指尖戳得古籍沙沙作响：“破金丹入元婴需受雷劫？”忽而眼波流转，唇畔绽开狡黠笑意，将书卷往云锦软枕下一塞，“主角怎会惧这天雷。”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流光掠出洞府。
却在妖兽森林结界前生生刹住脚步——大石头上斜倚的公子手中正转着离火玄清扇，一袭白衫随风微动，眉眼间透着几分悠然，似是在这儿等什么人。
“林！和！”方四意耳尖冻得通红，绣着并蒂莲的软缎绣鞋狠狠跺在青石上，“说好要教我法术，转头就消失三天啦！”纤腰一拧便要往林间冲，腰牌上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折扇“啪”地合拢抵住她眉心，林和眼底浮着淡淡青影：“恶人先告状。思思，弱水殿可去过了？”这话说得温温柔柔，偏叫方四意后颈发凉。
这三日他何尝不是在焚天塔中熬红了眼。因为使用开天灯献祭自己的半身修为，导致他灵力涣散。如今正要靠这新得来的八宝琉璃丹魄补回来——总归要赶在一切发生前将法术熟络一遍。
林和指尖抵着眉心轻叹，垂下的青丝发带扫过霜色衣襟：“可不都怪你放跑了九层塔的妖物？现下掌门命令——但凡筑基境弟子，都要下凡捉妖历练，凭借猎得的妖兽个数向掌门换取丹药。”他忽而将广袖翻作流云，几点水纹自指缝漫出，“再传你道水诀罢，这术法纵使失手，总伤不着自己。”
话音未落，青年修长十指已勾出叠浪诀。薄雾自掌心蒸腾而起，凝成半透明的冰蓝蝶翼，翅尖还缀着细碎荧光。
那灵蝶绕着方四意鬓边海棠簪转了三匝，终是栖在她微颤的指尖，触须轻点间溢出泠泠清音。
“此乃寻人蝶。以神念为引，纵隔千山万水，亦能寻得心中所念。”他忽而屈指叩了叩石案，“该你了。”
方四意将桃腮鼓作小荷包：“花里胡哨，能抵得妖魔利爪么？”话虽这般，却乖乖并拢指尖。
只见她笨拙地掐出半朵浪花诀，掌心霎时绽开潋滟水光。
那蝶儿扑棱两下，忽如融雪般化作水滴坠入尘埃。女子慌忙去捞，却只掬了满手晨露，连杏黄裙裾都洇出深色水痕。
林和见状，忍不住提醒道：“你这，想的谁呀，怎么就维持不住了呢。”
她咬着樱唇偷觑林和，眼尾红得似三月桃花：“我……我当真没想着谁嘛！”
方四意索性拽住青年云纹袖角轻晃：“林和~你行行好嘛~我要学那种——”她突然跳起来比划，“唰地劈开山石，哗啦杀死妖魔的厉害术法！”
林和：“思思这般惫懒模样，倒叫人想起上元节不肯挪窝的雪团子。”他忽而倾身，骨扇挑起女子鬓边一缕青丝，“若是寻得夫诸，它那四角能凝月华成露，倒比丹药更配你。”
方四意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全然忘了自己刚刚还喊着累不想动弹呢。
“就找它了。”
在这练气之境中，诸多术士皆热衷于钻研那符咒之术，只需将自身的鲜血书写于符纸之上，便能催生出奇妙的功效，哪怕自身灵力尚浅，亦可凭借此举施展一番神通。
方四意也曾听闻，当初张瑶便是靠着这符咒之术，寻得了夫诸。
可方四意怕疼，素日里绣花针扎了手都要吹上几下。此刻得了林和传授的寻踪秘术，倒比得了蓬莱仙果更雀跃，连发间海棠缠枝步摇都跟着轻颤。
少女皓腕翻转时带起月白色流光，葱白指尖掐出繁复莲印。
但见灵气凝成的蝶影自掌心破茧，掠过草丛，朝着密林深处飞去。
“去吧去吧，找到夫诸！”
方四意拖着尾音娇声嘱咐，绣着并蒂莲的软烟罗披帛拂过青苔，“待你擒了那灵兽，拿过来交给我就行啦！谢谢你哟……”她忽而狡黠轻笑，露出颊边梨涡，提着裙摆灵巧跃上溪边卧石，“我就在暖阳里候着功劳咯。”
光晕流转于少女面庞，纤长睫羽镀着碎金微芒，在瓷白肌肤投下蝶翼似的影。
方四意懒洋洋翻了个身，青丝逶迤铺陈在青石上，似泼墨山水里最写意的一笔。
林和广袖轻振带起清风，月白袍角掠过她鼻尖时裹着松雪气息。他垂眸望着石榻上酣睡的小姑娘，骨节分明的手悬在半空终究没落下，只将烤得焦黑的夫诸搁在一边。
太阳被他颀长身影遮去大半，衣袂翻飞间隐约露出腰间缀着的鸾纹禁步。
“唔……”方四意揉着眼睛支起身子时，正撞进那双含春水的桃花眸。忽地翕动鼻尖：“焦香焦香的！”她伸手就要去够那团黑乎乎的灵兽，腕间银铃随着动作泠泠作响，“林和你竟会烤肉？”
话音未落，忽觉掌心微凉。
林和将丹丸抵在她唇畔，指尖不慎蹭到少女樱唇，触电般缩回袖中：“凝神。”他话音似昆山玉碎，却刻意偏过头去，“夫诸内丹性烈，须辅以丹药。”
方四意盘膝而坐时，裙摆绽开墨色莲纹。灵力如萤火绕身流转，渐渐凝作星河倒悬之象。
林和望着她额间渐显的凤吟印，喉结微动欲言又止。
系统提示音响起：（恭喜宿主升至【筑基之境，初期】）
“自今日起，凡人杂粮便与你无缘了。若实在腹饥难耐……”他忽而抬起睫羽，眉尾朱砂痣在晨光里洇开薄红，“也只得取灵泉甘露，食月华霜英。”
“待过些日子，我们再一起下凡历练。”
“我能学御剑飞行了吗？”方四意倏地抓住他袖子，杏眼流转。绯色发带随着她雀跃的动作轻颤，恍若枝头初绽的桃夭，“什么时候教我？”
林和的手指蓦地收紧，将袖口暗绣的银龙纹揉皱三分。他垂眸望着少女鬓边沾着的晨露，喉结微动：“总归……要等到下月。”尾音未落，忽有寒风而过，将他腰间悬挂的黑色令牌吹得铮然作响。
方四意歪着头打量他眉间浅痕。
这人生得一副霁月清风的皮相，往日里发生什么都能倚着梧桐树慢悠悠煮茶，此刻却像是将整座昆仑山的雪都凝在了眼底。
她自然不知晓，千年前的记忆正化作冰棱刺入林和肺腑——黑龙焚天那日，太虚宗尽染赤霞。
林和攥紧掌心，指节几乎要刺破皮肤。这次，他便是拼得神魂俱碎，也绝不许掌门师尊再为护弟子们折损，更容不得同门血溅青石阶。
目光落在方四意扑闪的睫毛上，女子正踮着脚扯他衣袖，杏眼里盛着担忧。
他喉结微动，生生咽下已到唇边的警示。
“林和？”带着桂花甜香的气息拂过鼻尖，方四意歪头凑近他绷紧的下颌线，“为什么啊？你最近是不是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