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裂玉惊魂

卯时三刻，霜雾凝成冰晶挂在檐角。陆砚之盯着铜盆里渐渐模糊的窗影，水面忽然荡开涟漪——沈清梧寝室的雕花窗被猛力推开，半截染血的珍珠项链坠入雪地。

他抓起灰呢大衣翻出客房，却在游廊拐角撞见巡夜的婆子。老婆子提着灯笼的手枯如鸡爪，灯罩上绘着的血色玄鸟竟与凶案死者胸口的淤痕一模一样。“姑爷走错路了。“她咧开缺牙的嘴笑，灯笼突然照向东厢房，“大小姐在佛堂诵经呢。“

陆砚之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瞳孔骤然收缩。东厢房窗纸透出的分明是两个人影：一个跪在蒲团上合十祷告，另一个正握着剪刀裁开自己的旗袍下摆。当他疾步穿过月洞门时，身后传来灯笼坠地的闷响，回头只见老婆子的尸体横陈在雪地里，后颈插着半片带西夏文的玉珏。

佛堂门扉虚掩，沈清梧的诵经声忽远忽近。陆砚之推门的刹那，十八盏长明灯齐齐熄灭。黑暗中响起机括转动的咔嗒声，他侧身滚向供桌下方，三支弩箭擦着耳际钉入门板。

“陆先生夜闯闺阁，不合礼数吧？“

沈清梧的声音从梁上传来。陆砚之擦亮火柴的瞬间，望见她倒悬在房梁的身影——月白旗袍染满墨渍，发间步摇垂落的血珀珠子正滴着朱砂。最骇人的是她手中的鎏金剪刀，刃口粘着新鲜皮肉。

火柴熄灭前的刹那，陆砚之瞥见供桌上摊开的《金刚经》。泛黄宣纸间夹着张泛银的照片，正是他在藏书楼发现的敦煌旧照。只是此刻照片上的沈清梧身后，多了个戴瓜皮帽的男人，其腰间玉佩与张大帅寿宴上展示的西周文物形制相同。

“你在找这个？“沈清梧突然轻笑，剪刀尖挑着块血玉残片跃下房梁。

残玉落地时发出空灵回响，陆砚之的怀表盖突然弹开。表面玻璃映出沈清梧扭曲的倒影——她左手指甲正在暴长，翡翠镯子迸裂成无数碎片。

瓦片碎裂声打破对峙。

黑衣蒙面人撞破窗棂闯入，峨眉刺直取沈清梧咽喉。陆砚之甩出文明杖格挡的瞬间，沈清梧突然蜷缩在地颤抖如筛糠。蒙面人袖中甩出铁链缠住她脚踝，链头赫然是半只青铜饕餮首——与陆砚之杖尖的兽首本是一对。

“终于现形了！“蒙面人声音沙哑如锉刀。他扯开沈清梧衣襟，锁骨下方浮现血色西夏文。陆砚之趁机掷出怀表，表盖边缘在蒙面人颈侧划出血线。

缠斗间供桌轰然倒塌，经卷纷飞如白蝶。沈清梧突然暴起，赤足踩住蒙面人手腕，夺来的峨眉刺在对方胸口剜出玄鸟图案。蒙面人垂死前甩出烟雾弹，却在弥留之际扯下沈清梧的珍珠耳坠——内里中空的珠身滚出粒药丸，遇空气瞬间燃起幽蓝火焰。

陆砚之拽着沈清梧冲出佛堂时，整座东厢房已陷在火海。护院们的呼喝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沈清梧却挣开他的手，纵身跃上西厢房屋顶。

“陆先生可知何为双生劫？“她立在飞檐吻兽旁，撕裂的旗袍下露出缠满绷带的小腿，“就像这琉璃瓦，日头下是金，月光里是银。“

说罢突然解开发簪，青丝散落的瞬间，陆砚之望见她后颈浮现完整的西夏密文——正是昨夜血玉上缺失的半截密码。

五更梆子响彻北平城时，陆砚之在藏书楼废墟中找到半幅焦黑的《璇玑图》。残片上八百余字已烧成灰烬，唯余“璇““玑“二字泛着磷光。当他用鹿皮手套拂去浮灰时，焦痕竟自动拼出沈府地宫的结构图，入口标记处正是西跨院那口枯井。

晨光熹微中，陆砚之摸到怀表内侧新添的刻痕——是搏斗时沈清梧用指甲划出的十字坐标。表盘映出他凝重的面容，秒针划过罗马数字Ⅶ时，一缕茉莉香混着血腥气飘过鼻尖。

他猛然回头，看见沈清梧完好无损地立在游廊尽头。月白旗袍洁净如新，翡翠镯子重新套在皓腕，唯有耳垂空荡荡的：“陆先生可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她笑着递来青瓷茶盏，杯底沉着片带血的茉莉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