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6章 鬼修搏命
“嘿,余家人,把纸人给我。”
伴随着阴风席卷,院落上空传来一道沙哑刺耳的声音。
邵弦原以为是躲在暗处的邹家人忍不住出手了,但听这动静和句式,又感觉像是从什么大病区来的,当即答道:
“想要的话,你得自己来拿。”
…
嘭——
形如弯月的纯黑色镰刀撞入院落,凿在地面青石板上。
其刃口呈虫齿锯状,镰柄中空,其间有纤纤细丝如游虫般蠕动。
那镰刀出现的一瞬间,余家院落里的光线瞬间被压暗了三分,且有阵阵鬼魅哀鸣伴随着阴风呼号,在廊道门窗之间穿梭。
这架势,比先前院子里飘着近百只冤魂的时候还要更加骇人。
赤衣一听到那镰刀散发出来的鬼哭狼嚎,当即两样放光:
“鬼修?”
邵弦眉头一动。
那这人不是撞枪口上来了嘛?
念及此处,邵弦藏于身后的渡厄手瞬间又收了起来恢复正常,生怕外泄的气息给人家吓跑了。
…
一旁的余灵鱼有些被吓懵了。
她是做棺材生意的没错,但她只负责算账,甚至都没怎么见过死人,平日家里那些丧事活儿也是承包给别的班子去做的。
而今天她见到的鬼可是比自己出生至今十几个年头里见过的还要多很多。
这会儿家里唯一一个正儿八经的大活人昏倒了不省人事。
院落里剩下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装着近百只冤魂的纸人。
不断嗷嗷嚎哭的大镰刀。
还有满头冒着黑气、手臂一会儿变白一会儿变黑的少年郎。
不过相比于前二者,余灵鱼觉得少年还是令人心安的,因为他刚刚抬手把自己往后一拉的那个下意识动作……
…
“余家这一代的传人就剩你了?”
“脸上倒有几分姿色,就是身段差了点,也罢,正好本座近日死了好些个贴身侍女,就勉为其难收你一个应应急,可别不识好歹哦。”
裹挟着阵阵灰黑色阴风,一道身披黑色道袍的佝偻身影自院落上空落下,停在院中。
他大概是察觉到院落中只有少女身上携带修士气息,所以直接无视了旁边那少年的存在。
不过等他一落地站稳,就听到少年口中发出“噗嗤”一笑,森白老脸上当即显出怒色。
…
落在院中的黑袍道人是个侏儒,五短身材,肥硕脑袋上挂着几道稀疏白发,前额隆起,狰狞血管如树根般虬结。
先前听到对方那古怪声线时,邵弦始终没法脑补出声音主人的大致样貌年龄,如今再一看,倒也很是符合气质,本人与声音一样丑陋。
整个人往那儿一站,也就比他先前丢下来的镰刀高那么一捏捏,估摸着还没有余灵鱼一半高。
对这种张嘴闭嘴就要把人家收作侍女的家伙,邵弦自然是不能吝啬自己的讥讽与嘲笑:
“你够得着嘛你就收贴身侍女?诶,说你呢小泰迪。”
所以说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邵弦许久没有骂人,今日一开口发现多少是有那么一点儿毒舌天赋的,简简单单一句荤话引得赤衣咯咯娇笑,也让那侏儒道人的肥脸瞬间胀成了茄子般的色泽。
…
道人确实一开始就被院落里的余灵鱼吸引了所有注意力,那可是一张脸赤衣都忍不住夸赞的脸蛋儿,无需粉黛修饰,只需在挂上两道泪痕,就足以令人心碎沉醉。虽然说身段确实是平板了些许,但无妨,男人最中意的就是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的桥段嘛。
本来思绪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冷不丁听见旁边少年的话,差点没一口老血呛死。
余灵鱼身材确实是高挑,邵弦没有逆推到锁骨境之前比她还要小矮半个头呢,侏儒道士顶多也就能够得着膝盖了。
“找死!”
侏儒道人怒火攻心。
他已记不清多少年没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拿自己的天生缺陷来消遣自己了,再看眼前这少年,身上没有灵气波动,更无武夫劲气扩散,只不过是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而已,侏儒道人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人。
嗖——
地上那柄与侏儒道人几乎一样高的镰刀毫无征兆地腾飞而起,在空中飞速滑过一个完美的弧度,调头朝邵弦激射而来。
霎时间院落里鬼影纷飞。
铛!
邵弦微微侧头闪开,镰刀重重凿在身后台阶上。
紧接着数只利爪就从镰刀刃口处钻出,直扑邵弦后背。
这一幕惊得余灵鱼花容失色。
可下一瞬,那虚幻鬼爪就被邵弦单手擒住手腕。
呲啦!
鬼爪还想挣扎。
但邵弦只是稍一用力,连爪带鬼就都被他从镰刀中扯出。
渡厄咒纹瞬间遍布双手,邵弦两手各攥着鬼影的臂膀和咽喉,将其撕裂成两半。
徒手撕鬼的这一幕不仅把余灵鱼吓傻了,连侏儒道人都猛地一哆嗦,因为此刻他已然感知到了邵弦释放的蛮横武夫劲气。
此时双方距离太近,身为修士的侏儒道人显然晓得修士对敌武夫时近身是大忌,情急之下并未催动术法继续施压,而是手中掐诀猛拍心口,整个身形暴退至半空。
可邵弦哪里能容他这般轻易退走。
在侏儒道人身形升腾至半空尚未越过院落屋檐高度时,渡厄手裹挟的磅礴劲气猛凿地砖,原地留下一片龟裂凹坑,下一瞬,邵弦身形已然出现在半空的侏儒道人身后,身位比他还要高出半丈。
他双臂交叉抬举,奋力下砸。
黄泉叩门式!
嗡——
其速度之迅猛,顷刻间便已封死了侏儒道人的逃窜空间。
道人别无他计,只得运转术法回身硬扛这一击。
少年的纸面实力是磐血没错,但一身气血调动起来辅以明晚劲加持,功法杀伤力已然超出武夫下三境的范畴,这一击砸下来,就是蛟蛇体魄也得七荤八素,更何况他一个区区脆皮修士。
嘭!
纵使有术法护体,那凝聚而成的鬼气也在瞬间土崩瓦解。
半空中的侏儒道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凿回院落中,土豆似的短小身板直接在地上剖开一座土坑,深嵌其中。
不过然邵弦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没有被抡成肉酱,还吊着一口气,刚落地就疯狂掐动指诀,再次施展术法。
“十方阴魂听吾号令!”
道人的半截身子扎在土中,七窍淌血面目狰狞,似是施展了什么自我损耗极大的术法,在怒叱完那句话后,出血的七窍直接迸开血柱,如喷泉似的滋滋狂涌。
霎那间,院落中仿若万鬼同哭,无数零碎的残魂从阴影处被强行拘禁出来,杂糅成凝实的鬼躯,咆哮着扑向邵弦而来。
这明显是某种禁忌术法。
可邵弦使的又何尝不是禁忌,而且是禁忌之上的禁忌。
落回院中的他血色双眸一撑,浑身血煞之气荡漾开来,如同鬼雄降世。
嗡——
少年面庞不曾露出当初在越水河上的凶相,仅仅只是释放明王嗔目的一成气场,那荡开的血煞之气就已让周遭凝实的鬼物碾成碎渣。
先前说鬼修来送菜并不是说着玩,夜叉又名啖鬼,受佛陀教化之前是吃人吞鬼的主,这些寻常驭鬼法术遇上邵弦只能被克得死死的,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侏儒道人不惜施展此等反噬极强的术法,只为了博个一线生机。
到头来却发现,不需要邵弦动手,他直接把自己的一线生机给搏断了。
“噗——”
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污血从他口中喷出。
侏儒道人目眦欲裂。
濒死之际,他探出一指,生生将自己的左眼从眼眶中抠出,握在手心碾成碎肉。
“那就给本座陪葬!”
其掌心处,细线般的猩红血丝朝着四周围激射开来,地面的石板、廊道间的圆柱被寸寸切分。
那细线似乎是以汲取道人生机的方式在维持自身锋利度。
顷刻之间院落里便有无数草木无声倒下。
“小心!”
石阶上的余灵鱼惊慌之际,手中指诀骤然加速,后院瞬间蹿出来上百纸人横在邵弦与那侏儒道人之间。
唰唰唰——
血丝切在纸人身上,预想中纸屑纷飞的画面并未出现,反而是在院落中炸响一连串金属对撞切割的刺耳声响。
滋啦!!!
甚至还有火花飞溅。
可终究还是敌不过那以生机献祭换来的血丝锋利度,纸人扛了一息便尽数倒下。
余灵鱼脸色煞白,脚下趔趄。
这时候,邵弦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她身旁,像之前提住余尚功那样单手提住了余灵鱼的衣领,随即雄浑余火光照释放开来,原本朝着己方肆虐而来的血丝顷刻间被灼烧蒸发。
就仿佛未曾存在过。
…
……
搏杀的整个过程其实很短暂,发生得十分突兀,结束得也非常仓促。
但中院确实已经被搅得支离破碎,地砖龟裂、木质柱子摇摇欲坠,周围厢房的纱窗屋檐都有被切割的痕迹,满院子的花草更是无一幸存。
…
余灵鱼还沉浸在方才的惊愕中没有回过神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瞬间调动起上百纸人的,呆呆愣愣地望着院落中血丝焚烧殆尽的绚烂一幕。
待院落里彻底平息下来,她才发现胸前凉飕飕的,是阴风正在顺着衣领往里怀里灌,而她此刻身形还处于后仰姿势,衣领子攥在少年手里。
“啊!”
意识到这一点,余灵鱼连忙挣扎着站直起身,掰开少年的手,将胸口衣领迅速揽紧。
邵弦倒没起什么邪念。
主要余灵鱼确实没料,头顶的神龛余火都开到最大功率在打光了,邵弦依旧是啥也没看着,要不是余灵鱼没有喉结,邵弦都要怀疑她是恶趣味男娘了。
这时候,赤衣幽幽地从余灵鱼身后探出脑袋,摆摆手对邵弦说道:“行了别看了,姐姐帮你验过货了,是个女娃。”
说罢还摊开手掌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啧啧称奇:
“还真没见过这么……小巧的。”
…
中院尘埃落定。
遍地是破碎的纸人,还埋着半截碎掉的道人,尸体这会儿正仰着脑袋,用那黑洞洞的眼眶凝视着天宇。
…
与此同时。
几条街开外。
邹家兄妹俩快步穿行在巷道中,目睹了刚才院落里的搏杀之后,此刻二人皆魂不守舍。
邹琼颤声道:“哥,他没有跟出来吧?”
邹瑾:“不知道,闷头走就是,不要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