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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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真相

不知已到夜里几时,郭安时被郭雀儿一记回旋踢踢醒,他刚想把这个熟睡的家伙掀个底朝天。

却瞥见孔锦裹着羊毛毯蹲在帐篷口,郭安时蹑手蹑脚走到她身边,被她猛地拉到身后。

“今年回鹘上万匹马也没换到多少丝绢,唐廷老儿也太小气了吧”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在不远处的沙丘响起。

“要不是鸦儿军在边塞,就唐廷那些残兵败将,我们早就攻下塞北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略有气愤。

“这次出事,沙陀人都在这看热闹,想看回鹘和唐廷闹翻,他李克用岂不是更得民心。”

“最奸诈的莫过于沙陀人,什么归顺大唐,共御外族,豺狼野豹的话也有人信。商队没怎么赚钱,这次我定要狠狠讹他唐廷一笔。”两人说话声越来越小,看样子是慢慢走回了营地。

孔锦和郭安时剖有深意地互望了一眼,又乖乖地回去睡觉了。

晚秋的早上,沙漠里寒气逼人,郭安时早早起来没有惊扰大家,走出帐篷想探探外面的状况。

雾气还没散去,沙子上附有冰,一不小心滑到在地上,当他起身时看到旁边的石头,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正巧孔锦也从帐篷里面走出,看到他站在石头旁默不作声。“你是不是也猜到了?”孔锦走到他身边,因为寒冷抱起双臂,“那位妇人的孩子应该已经去世了,昨晚她拿出的孩子的鞋子是崭新的。”

“我不想参合。这里的事我不在乎。”

“我知道你心疼她。但是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说最好。”孔锦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可能在等一个人,帮她救赎。”

外面突然变得嘈杂起来,归义军尘仆仆赶来,听闻归义军首领曹议金的大女儿也在,众人纷纷从帐篷里出来,想凑个热闹,郭安时却逆行走回了昨晚休息的帐篷。

女主人正在打包胡食,看到他来了,第一次露出温柔的微笑,轻轻拍了拍打包了好的几个大布袋子,“这些你们拿去,看你们挺爱吃的,还在长个子多吃点。”

“这些都给我们,你不做生意了吗?”

“即使回去,也不想再做胡食生意了。”妇人抬眼望向帐篷外的沙漠若有所思。

“虽然才认识两天,但是看到你我觉得很亲切,让我想起了我的娘亲。”郭安时攥住了衣角继续说道。

“我发现沙漠里根本没有藏身之所。风一吹还是空荡荡的沙海,痕迹虽然没了,但是心里的痕迹却在。”

“你就直说吧。”妇人的目光没有从外面的景色移开。

“要找的那块行凶的石块其实就近在眼前,这段时间天气寒冷,夜间和早上沙漠会附有一层冰,自然石块上也有一层冰。

从你们帐篷到不远处发现尸体的沙丘那也有很多大小适合的石块,砸完人粘了血的石块,因为太阳出来,外面的冰融化了,血水流进沙子,就被吹啊吹啊不见了。”

郭安时说着说着,心也像刮起了大风,一切变得荒凉。

“的确是我。”妇人平静地说。“可是你又有什么确凿证据吗?”

郭安时没想到对方承认的如此之快。

“自然是有的。”孔锦在帐篷外听了良久,终是忍不住掀开门帘走进。

“回鹘人同梳羊裘辫发,夜里远远看去,男女极易混淆。那个渤海国的孩子看到的那个人其实是你吧。”为了防止女主人一错再错,孔锦还是选择把一切说出来。

“从半夜行凶,到白日已藏好尸体,我猜这么匆忙的时间,你的辫发还未来得及全部拆除,你的回鹘髻里应藏着部分辫发。”

由于夜里郭安时等人同宿帐篷,那段辫发一直没有机会散开,在那里如鲠于喉,不断让她的良心受到双重拷打。

“为什么不等等呢?再难,万一有法子可以解决呢?”郭安时有些痛心疾首。

“真是异想天开。那些朝廷命官怎么会帮一个乡野妇人,他们会告诉你这是家事,律法也管不了。”妇人突然大笑,声音带着绝望的痛楚。

“你们在那嘀嘀咕咕干什么呢?快过来!一个个审问了。”几个官兵扯突然开帐篷大声道。

众人叽叽喳喳地在集市中央汇合,“好好配合,从实招来。不然抓几个嫌疑大的,带到长安严刑拷打一番,就都招了。”领头的官兵不想闹大,想带去用私刑,恶狠狠地威胁他们。

“快点审,这点小事,耽误我们这么久。”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马背上传来,只见一个汉人衣裙却佩戴着华丽回鹘首饰的美艳女子坐在高高的白马之上。

“天公主,小的这就抓紧审。”官兵惧怕这个河西节度使曹议金之女发难,连忙抽出腰间的皮鞭,狠狠打在地上,碎石飞溅出一片,“快点老实交代。”

小孩子开始哭闹,大人们也怨声载道。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做的。不要牵连他人了。”

大家十分惊讶地看着胡食摊的女主人。

她面色沉静,缓缓开口,“嫁给他后,我经常遭受他的毒打,喝醉了打生意不好的时候也打,这些在回鹘都习以为常,我原以为忍一忍就可以了,直到我们的孩子生病了,他也不给钱治病,把粮食拿出去交易,也不愿意给孩子吃。

那天夜里,他又喝醉了,说少了一个拖累的感觉活得很轻松自在。他是轻松自在了,可我一想到无辜死去的孩子就一直很痛苦。

于是,我就搬起门口的石块砸向了他的后脑勺。哈哈哈,那一刻我感觉到了轻松。”妇人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叙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回鹘的女子地位卑微,众人没想到柔弱的女主人竟然能做出弑夫的举动,在议论声中,妇人被官兵捆绑着,要押去官府,天公主打量着灰头土脸的回鹘妇人,一双秀眉拧在了一起,眼睛里闪过一丝悲痛,不悦道,“案子已结,都散开吧,别挡住本公主的道。”说罢驾马而去。

回鹘妇人被捆上麻绳,押在最后,她远眺远方说道“我们回鹘最初是在北海以南的部落,依水劳作,淳朴善良,我这样做是为了孩子,也是自私地不想如此认命。”

孔锦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当世道无法给人带来正义的时候,以牙还牙从这一刻开始就高尚起来了吗?

天上群鸟悲鸣,地上野草丛丛,官兵的车轱辘急速旋转,风吹过衣袂飘飘,少年们唏嘘不已。

“在崇尚蛮力的边塞,女子是如此的不公。”朱邪亚子深深叹了口气。

“你以为长安就公平了吗?那里的压迫方式更加让人瞠目结舌。”孔锦一想到那长街上数不清的高墙护院里有多少女子凄凄惨惨,就心里隐隐作痛。

“我们该回家了。”郭安时像是做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梦。

看着远处一盘浑圆的落日贴着沙漠的棱线,大地被衬得暗沉沉的,透出一层深红,托着落日的沙漠浪头凝固了,像是一片睡着了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