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赈灾就是门生意
“是谁让你这样施粥的？”
颜宏中气十足的声音让那粮官的气势都为之一滞。
随后便是恼怒，一个泥腿子居然敢这么和他说话。
是他给了这些人活路，是他给灾民饭吃，不然这种鬼地方谁会进来。
“大周律例，凡赈灾之粮，粥插筷子而不倒，你赈的是什么灾，给百姓吃的什么东西。”
粮官嚣张的神色突然萎靡下来。
不对头，屁民哪里能张口闭口就是大周律例。
旁边几个押粮小卒也犹豫不敢向前。
“这位爷，咱们都没读过书，上头有什么指使咱们只管去做。”粮官吞了口口水。
他脑子里想起了乡集里大人物微服私访惩戒小吏的话本。
本能要把责任往外面推。
他们这些小人物要想活得久，得有好眼色，还得有巧嘴。
“总共就三天的粮，要撑到十天后才有第二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您要是个大人物，就到阳州府里去，只要有粮来，一定全送灾民嘴里。”
颜宏皱眉问道：“整个阳州都是这样赈灾的？”
“谁说不是，还能怎样呢？”押粮队的人嘀咕着，眼光躲闪。
颜宏像是被钉在原地，回过神后，解开了背后的包袱：“我乃钦差特遣，署理阳州府一切赈灾事宜。”
他望着锅里那浑浊的粥水，咬牙道：“不要再掺泥土了，会吃死人的。”
“粮食，会有的，我会给弄来的。”
说罢，他又骑上骡马，心急如焚地往阳州府赶。
粮官望着颜宏背影，身上直冒冷汗。
随行小卒说道：“娘耶，谁家大人物穿得跟要饭一样，这可比茶馆里的话本要刺激。”
粮官拍了拍头，有些后怕：“嘿，得亏咱刚才眼力尖，这种大人物，不至于和咱们计较吧。”
“难说，谁让咱倒霉，你说这粮，咱们要不要煮一锅好的。”
掺麸糠，掺泥土，不是一个级别一个人决定的。
责任是分级的，利益也是，粮食从西库一路运出来。
看库房的分了，运粮的也分了，他们这些就地分粮的自然也分了。
层层盘剥，不外如是。
“算咱们倒霉，把咱们那份拿出来煮了吧，就当是给自己积福了。”
颜宏到来的消息传出了阳州府。
刘统特地又宴请了和诚，煞有其事地说道：“和大人，我的和大人呀，你可得劝劝四爷啊，这给阳州府找了个什么煞星。”
“人才刚到阳州，闹了个天翻地覆，你看看都传成什么样了？”
和诚问道：“那是什么样？”
“一个芝麻大小的官，一朝登了天，就把阳州府两个有功劳有苦劳的同知给下了。”
“多地的运粮官被搜查，就连收收礼这般行为都严令禁绝，这像话吗，这是要乱了阳州府的人心。”
“更重要的事，他还私自将赈灾粮给补足了，原本能吃三天，现在只能吃一天，他倒好，赚个好名声，和大人您的辛苦可就成驴肝肺了。”
刘统说这话，将自己和和诚拉拢到统一战线上，大有为他愤慨之意。
换作一个年轻气盛些的官员，必然会中了这门道。
觉得自己费尽口舌拉拢关系，才能弄出来这么些粮，为别人做了嫁衣，全盘计划被坏，还被当做是奸佞小人。
一句话，里外不是人。
和诚小饮一口酒：“四爷的任命，轮不到我们这些下面人置喙，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他望着刘统那副彪悍的面相，思绪突然发散到不知何处去。
像刘统这样的人，就凭这面相都做不了大官。
稚嫩如孩童般的挑拨方法，还用在自己身上。
他和诚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与刘统都不可能是一条船上的人。
粮食出了问题，那就是大家的问题。
有不怕死的把赈灾的潜规则往外捅，他也要帮帮场子。
“这样，那颜宏几天之内定是要进城要粮，我去劝劝他，但若是劝不住，那也没有办法。”
刘统：“劝不住也得劝，和大人难道忘了，这是你提出来的分成，上下多少人的孝敬都定了数，要是发生了变故，不知道会恶了多少人。”
“就算是全不管后面那些人，赈灾粮里掺杂了别的东西，这件事上了称，你我可都逃不掉。”
和诚摊手：“刘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赈灾粮里惨了别的的东西，我可一点都不知道，运粮和押粮的都是刘大人的人吧。”
刘统脸顿时气得发红：“若是这样，那这灾也不救了，大家一齐到金銮殿上给皇上请罪，和大人满意了？”
“诶，刘大人说什么气话，这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和诚起身给刘统倒了一杯酒。
“那颜宏何许人也，你不知，我不知，但就一点，他是四爷的亲随举荐的，他这一闹，是四爷要派人管着我，我这上下为难，顾不了头，顾不了腚。”
“眼下只能是再分些银子出来，看如何能谈拢。我和诚可没有撂挑子的意思。”
这话让刘统脸色变好看了些，他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谈，要减多少？”
和诚笑眯眯：“这得看刘大人您的底线在哪，我也好和那个二愣子讨价还价。”
……
第二日，颜宏就急冲冲地赶到应天府来。
“刘统他们那边的底线是一分半的粮换一分粮。”
和诚颜宏两人一见面，和诚就把刘统的底细给卖得干净。
“他叫我最好是谈成两分，多出来那半分就给我。”和诚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颜宏，这个被四爷指名道姓调来的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左看右看，不过是一个书呆子，一个直横人。
京城这类人也不多，守个清水衙门自以为清高，道德高尚，但衣食住行哪一份暗地里不是沾了别人的光。
“十几万百姓的生计，就当做一桩生意，这等人为官，当真是大周之祸也。”
颜宏目光炯炯望着和诚：“和大人又为何要与这些人费口舌，与我一起将事情捅到皇上面前，让朝野给一个公论。”
和诚脑壳一阵发疼。
得了，这还是个蠢人。
四爷这是给自己找了活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