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少女的探寻
音大附中？
李秋雁心里微叹，一般来说，想从事音乐相关事业的基本都会前往音乐大学的附属中学，这样不仅可以确保在中学阶段就得到良好的音乐教育，也可以以较宽松的标准去考取音大的本科专业。
可惜他的手部知觉早在过去的几年里迅速消退，直到前往附属中学的高中部进行招生考试时，他已经几乎摸不出一丝一毫属于琴键的触感了。
即使他凭借着强大的肌肉记忆像个机器一般准确地弹完了所有谱面上的技法要点，他最终还是与那个入学名额失之交臂。
考核老师给出的理由是李秋雁的水准一直在持续下滑，因此不能确保他能完成附属高中的学业任务，对于这个理由，李秋雁也无法辩驳，于是他什么都没说，便退出了音大附中的招生考。
所以，此刻面对少女的好奇提问，他只能回答……
“不，我不在音大附中。”
李秋雁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扯动起嘴角微笑着说道：“我在虔城一中高二九班，离这里很近，每天上下学骑车只要几分钟，挺方便的。”
“诶？！”胡新亭下意识向前倾了倾身体，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在音大附中！”
“……对。”
“喔……”
胡新亭的身体僵了片刻，才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她似乎是不敢看李秋雁一般，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低声喃喃道：
“虔城一中……吗？”
几缕柔软的发丝伴随着少女的动作飘拂到李秋雁面前，又无情地摇晃而归，他的身体朝后躲了躲那细微的发香，不由在心底喟叹了一声。
胡新亭下意识的提问肯定是基于她本身就在音大附中的事实上，这样的认知才会让她开口就直接问附中的问题，要不然她就算问到了班级，想来也是无法去探访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李秋雁心里更是涌起一丝酸涩，他抬头看向即使不在壁灯下，也依旧光亮照人的少女，一时间竟有些惘然了起来。
『如果我还能弹钢琴……』
昏暗的客厅陷入了沉闷的寂静中，烘干程序的轰鸣声透过紧闭的厨房门，传入李秋雁的耳中。
或许少年的心跳，在某种程度上有些像那咔哒作响的破旧洗衣机，规律而简陋。年轻的身体像成熟的工业制品一样提供着漫长的生命，本质上却是失去了艺术性的零部件集合体，只能发出这样过于平凡的响动。
“李秋雁？”
不知过了多久，胡新亭才像刚注意到那机械的震动声一样抬起了头，她稍微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又转回脑袋，注视着茫然的李秋雁，问道：
“你为什么一个人那么辛苦地支撑着琴行呀？父母都不在虔城区吗？”
“也不算太辛苦吧。”李秋雁摇了摇头，揉动着有些发麻的大腿，换成了盘坐的姿势，解释道：
“我母亲在好几年前就去世了，父亲也在两年前失踪，琴行是我家一直以来的事业，我不想随随便便就放弃了。”
“原来如此……”胡新亭呼吸一滞，捏紧了手中的浴巾，小声说道：“抱歉……”
“倒也没事。”
李秋雁挠了挠头，说道：
“一个人也习惯了，现在我主要的目标就是在维持好琴行生意的同时考上大学。”
“考上大学。”胡新亭认可地重复了一句，点了点头，忽然她眼神一闪，有些急切地问道：
“那你还打算考南州音大吗？”
“我这个水平，可能就不……”李秋雁刚想说不去，便看见少女原本明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他张了张嘴，一股冲动忽然涌上心头，他鬼使神差地一转话头，继续说道：
“……就不一定能考上，嗯……当然我还是会努力去尝试一下的，即使只是个普通的琴行老板，也还是有一点音乐梦想的嘛！”
“诶？”
胡新亭眨了眨眼，忽然反应过来，随即瞬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她用力点了点头，大声说道：
“嗯！你可不能放弃你的音乐梦想啊！”
“是是是……”李秋雁忍不住暗中擦了擦汗，不知为何面前这少女总好像意有所指的样子，让他颇有种面对赛场观众的审视般的压力。
“太好了……”
胡新亭神色明朗地站起身，小声嘀咕了一句，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笑着说道：
“左右还有点时间，我可以看看你的家吗？”
“……可能会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杂乱一点。”李秋雁无奈地说道：“除了我平时睡的房间以外，剩下两间一个是我父母的房间，另一间就是个小杂物间。”
“啊，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地方吗？”胡新亭有些紧张地问道。
“其实没有。”
李秋雁叹了口气，解释道：
“只是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心情去收拾他们遗留下来的东西，所以不太想面对。”
“哪有什么合适的心情呢！”
胡新亭拍了拍衬衫上残余的松香粉末，接着将手大大方方地递向了坐在地上的李秋雁，笑着说道：
“面对，总是一件很突如其来的事情，不管是好是坏，终究要面对了之后才能说得清嘛！”
李秋雁愣了愣，看向悬在自己面前的洁白手掌，方才少女按过弦的指尖还隐约可见淡淡的凹痕，托过琴颈的手心微微发红，看起来柔软而十足温暖。
“……你是什么金句大师吗？”
他沉默了几秒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随即将手搭在了少女的手心中。
……
……
“咳咳，好多灰尘！”
“我早就说了嘛……你又偏要看！”
“不看怎么知道已经堆积了这么多灰尘嘛！你看，这些铺贴好的隔音板都完全浪费了！李秋雁，你应该在即将到来的春天，找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开始打扫啦——”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空闲时间的话会清扫的。”
“嘿嘿，一定要哦？现在我就不进去了，免得把等会把黑黑的脚印踩得到处都是。”
“听起来像是哪里来的野狐狸……”
“什么意思？！我的脚不黑！还有，为什么是狐狸啊！”
“下意识就……不对，你的游鱼名不是叫「大红狐狸」吗？”
“是「大红狐狐」！你这家伙，难道完全没有听说过少儿频道晚上六点档播出的《狐狸与小星星》吗？”
“你也看到了，我家连电视都没有。”
“高中生怎么能不看动漫！喏，就是这个，你拿着手机，我给你讲解一下剧情……”
“话说这个简介页面上写着「儿童早教」和「幼儿动画」耶……你怎么把手机抢走了？”
“没什么，我们还是聊聊音乐吧。”
“哦哦……”
……
……
“啊，这就是男孩子的闺房！”
当李秋雁最后打开自己的卧室门后，胡新亭双手搭在门框上，好奇地探进脑袋打量了几眼，又缩了回去。
“闺房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李秋雁困惑地挠了挠头，走入房间打开灯，回头看向一直站在门外的胡新亭，不解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在外面探头探脑啊？”
“什么鬼鬼祟祟，这叫礼貌！”
胡新亭故作威胁地挥了挥拳头，随即轻哼一声，脸蛋微红地解释道：
“现在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等以后再进来吧！”
“现在和以后……有什么区别吗？”
李秋雁一头雾水地问道，正要继续开口说话，忽然注意到胡新亭的眼神似乎停滞在了某处。
他顺着少女的目光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书桌上，除了诸多试卷和琴谱以外，还摆放着一本薄薄的A4夹页。
那本略显陈旧的夹页封面上，赫然写着「诊断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