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杖毙
次日,卯时,天刚亮。
娄怡带着一众宫人,疾步快走到了谢元的承乾殿。
到了门口,凌厉的目光扫过了门口垂着的金碧珠帘,宽大华丽镶着流彩金边的衣袖随着抬起手臂嚯然一舞,接着伸出带着金甲的食指,又轻轻扣在了烈焰般的红唇上。一个动作阻止了要进去通报的守夜宫女。
熟睡中的谢元感觉到脸上冰冰凉凉地划过,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眼缝中透过睫毛看到的脸笑得妖娆,笑得发狠,好像在俯视困在陷阱里任人宰割的动物。谢元一惊,整个身体不自主地躲。
“你来干什么,出去!”一瞬间,谢元定了定神,瞪大了眼睛,抱着被子,一副如临大敌夹杂着厌恶的表情。
“臣妾来叫皇上起床,准备上朝啊。”娄怡语气清娇傲慢,脸上的笑容不增不减,仍然是一副看着猎物垂涎的样子。
“你是白痴吗?昨天刚上过朝,下次上朝要七日后。”谢元抱着被子低吼着。
“臣妾当然知道,今天本不应上朝,不过昨日赵康告老还乡,臣妾交给他一个最后的任务。”看着谢元一脸不解又厌恶的模样,娄怡顿了一下,微笑的嘴角又上扬了一分,继续道:“通知众臣今日加朝,以皇上您的名义。”
“你……你竟敢假传圣旨?!”谢元几乎是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的一句话。
“哈哈哈……”娄怡一下子笑出声来,继续道:“那皇上想把臣妾怎样呢?对了,这假传圣旨不知是属于谋逆呢?还是属于弑君呢?”
谢元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咬着的每一颗牙,攥拳的每一寸肌肤,都好像在蓄势待发地准备着把眼前无法无天的女人撕碎。
可是眼前的娄怡好像完全无视着谢元的怒火,慢悠悠地从床上起身,背对着谢元道:“与其让大臣们知道臣妾假传圣旨,可皇上却无可奈何,不如皇上就顺势应下了今天临时加的早朝,面子上也好看。”
“就算是上朝,现在也未免太早了吧。”谢元看了一眼计时的沙漏,转眼又盯着娄怡的背影,仿佛要把目光化作利剑,盯穿她的心脏。
“皇上确定不先看看大臣们的奏折?”未等谢元说话,娄怡又命令道:“伺候皇上更衣!”
于是,谢元的周围被围上了一群宫人……
而娄怡这边,却有几个宫人在茶案上摆上了白瓷漱玉盘,里面的茶点坚果玲珑精致,坐在茶案旁的娄怡,喝着茶,吃着点心,乐乎悠哉。
娄怡就这样连吃带喝地看着谢元穿好了朝服,正襟危坐地坐在书案前一本一本地翻阅奏折。
少年皇帝的脸上还稍稍有些稚气未脱,但是却生得尤为好看,可道是面如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恍惚间,娄怡戴着长长金甲套的手指,勾着茶杯,呆呆地看出了神。
而书案前的谢元好像察觉到了令他生厌的目光,随即偏过身去,用半个后脑勺对着娄怡。
嗯……少年的后脑勺,也很好看。
不到一个时辰,谢元已经看完了厚厚的一摞奏折,并且烂熟于心。谢元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在众皇子中资质最强。
但是这个一出生就冠上了太子身份的谢元,从小被他母亲萧太后保护得顺风顺水,使得这个少年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生于忧患,什么叫人心险恶。不过他现在大概知道了一些,他知道,娄怡就是险恶。
“赵公公告老还乡,皇上没了贴身太监,臣妾今日给您推荐一个,小夏子,心思细腻,聪明伶俐。”谢元刚刚把最后一本奏折摞了上去,就听见了从后脑勺传来的声音。
“小夏子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元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夏子,勾起嘴唇一声冷笑道:“呦,皇后现在都把手伸到朕身边来了。”
“小夏子聪明伶俐,臣妾作宫婢的时候与小夏子很是交好。怎么,皇上不愿意?”
“哼,先留下来吧。很是交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朕今天不从,你这个疯女人恐怕不会罢休吧。”谢元说话的时候依然撇着嘴,一脸不屑。
“不过皇后很是奇怪啊,对月儿可以说是无情无义,但是听说昨日竟然也拿着月儿的画像看了许久。皇后,是感觉良心发现吗?”说着,谢元斜着眼睛看着娄怡,一副发现了别人的秘密还饶有兴致的打趣的样子。
果然,一句打趣的话惹得娄怡瞬间放下了茶盏,瞪直了眼睛怔怔地看着谢元。而此时的谢元看到娄怡的这幅表情,心里暗爽,刚要一鼓作气再讽刺一下眼前这个让他厌恶的女人,结果娄怡一声怒斥吓得额谢元一惊。
“来人,把贱婢溪儿给我拉出去杖毙!”娄怡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透着激烈的火焰,周身的每一丝空气都透着灼热的气息。
“娘娘饶命!娘娘开恩!”站在娄怡身后的溪儿瞪着惊恐的双眼连忙跑到她面前,整个身子都伏在了地上,惊恐万分。
“娄怡,你不要太过分!”这回轮到谢元瞪起双眼了,面对眼前这个女人,他的得意永远都不会多停留一刻,只有怨恨与愤怒才会绵长悠远缠着绞着直击心脏。
“皇上,臣妾惩治一个嚼舌根的贱婢,就不劳烦您操心了吧。”针尖对麦芒,娄怡的眼瞪得张狂,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呵呵呵”谢元表情复杂的一声冷笑。此刻的神情,让娄怡心里稍稍一惊,这样的谢元,她好像从未见过。
只见冷笑后的谢元继续道:“你惩治你的丫鬟,那……朕,是不是也可以惩治朕的太监。”谢元一语刚落,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谢元瞬间拔出旁边的尚方宝剑,直接刺穿身边小夏子的腹部。动作之快,让瞪着惊讶双眼的小夏子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直直地倒了下去,血如泉涌。
“啊……”溪儿一声惊叫,看着身旁倒下的小夏子鲜血溅了一地,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身边的所有宫人都吓得浑身发抖,又不敢吭一声,只是把头压得很低,能有多低就有多低。
而眼前的娄怡也是一脸意料之外的样子站在一旁,谢元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道:“溪儿,从今以后归朕。”
话音刚落,只见御前侍卫霍啸带着一众人闯了进来,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小太监,一脸惊恐伏在地上的溪儿,以及满脸写着意外的皇后,还有手中还握着还滴着血的上方宝剑的皇上,抱拳跪地到:“皇上,娘娘,微臣闻声前来,不知……”
“把这里处理好。”还没等霍啸说完,谢元便打断道。“溪儿,陪朕上朝。”
说着,“哐当”一声把带血的宝剑扔到了娄怡脚下。拂袖转身阔步离开。
“皇上很不服气吗?杀一个小太监泄愤,过瘾吗?”娄怡字字透着烈焰般挑衅的味道。
行至寝殿门口的谢元随即停下了脚步,还未来的及转过气的发抖的身,便又听到娄怡针刺般的声音:“皇上现在确实难做啊,新帝初立,朝局不稳。老臣居功自傲不可一世,能臣也不乏站到瑞亲王那面的。”
谢元转过身,一副这疑惑于个疯女人到底要说些什么的表情。
娄怡见状,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继续道:“皇上有没有想过,当您大权独握的时候,您说黑,就没人敢说白,您说往东就没人敢质疑往西。同样地,也就没有人管你遵不遵从太后的懿旨了,不是吗?”
娄怡话音一落,谢元竟然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得样子带着隐隐森凉,眼神中仿佛蕴藏着琳琳冰针沁着凛凛寒风呼之欲出,而声音却显得很平稳:“皇后说的有道理,朕迟早有大权稳固的一天,也迟早有把你碎尸万段的那天。”
就是这一刻,少年皇帝的内心终于将掌权的种子在仇恨的滋润下生出根来,扎得心里直痛,却又渐渐有些麻木。
是的,他要掌权,他要独揽大权。
“皇上这话就说得绝情了不是,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哈哈哈……”
娄怡的声音依然刺耳又让人厌恶,但是对于此刻的谢元来说,竟然少了往日的避之不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疼不痒,轻轻飘飘地拂过刚刚萌生的,却又坚定如磐石的掌权决心。
朝堂上,谢元从容不迫气定神闲却又威严震慑四方的样子,与昨日判若两人,脚下群臣无不规规矩矩小心翼翼,连呼吸的节奏都显得整齐划一。
退朝后,昨日还连连摇头的老头悄悄地舒展了眉头,众臣纷纷离开。
朝堂深宫,波云诡谲,逢人微笑,心怀鬼胎。